顾青山在清远无亲无故,生前又交代不告知监狱中的顾云生,时嘉作为他唯一的朋友,不得不承担起他的身后事。
实际上顾青山虽策划好让时嘉为他操办后事,但也不忍心太麻烦她,早在生前就向医院和殡仪馆交代好一切,甚至连墓地也买好了。
下葬当天下起了雨,时嘉担心雨天路滑,山路难行,没有带时安去墓园。
余苒家中有事无法脱身,幼儿园的老师们与顾青山又没什么交情,尚源公司的几位老总更不会现身。
时嘉只身一人,送顾青山最后一程。
她撑伞站在雨中,望着墓碑上照片中笑容可掬的故人,与顾青山相处的点点滴滴在眼前回放,不觉鼻尖一酸,喉头似被什么梗着,心口闷的她喘不过气。
她与顾青山之间其实并没有很深厚的感情可言。
一个是孩子老师,一个是孩子家长,正常又普通的关系,因顾青山临终前的托付,将这份感情变成了生死之交。
她为顾青山的死难过,遗憾,也有无尽压力。
雨,越下越大,砸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顾老师……如果有下辈子,希望你能平安顺遂长命百岁。”时嘉听着雨声,开口声音有些哽咽,“关于我父亲的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不辜负你为我做的一切。”
将手中白菊放在墓前,她深深看了眼照片,转身走向停车场。
远方一道黑影向这边走来,朦胧雾中看不真切轮廓,时嘉起初有些害怕,确定是人了,才在心中松了口气。
许是冥冥之中无形的引力作祟,她下意识地看了那人一眼。
对方身型高大健硕,一身黑衣在滂沱大雨中犹如邪恶的使者,四周氛围更给他添上几分阴冷的气息,面无表情的样子带着几分凶意,颇为骇人。
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人突然停下脚步与她对望一眼。
时嘉从未如此怕过一个人。
那双狭长的眼中眸光犀利,剑眉飞扬,冷硬的面容透着不容亲近的肃杀之气,吓得她立即偏过头看向前方。
“你是时嘉?”
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在凉风冷雨里携着凛冽寒意传入她耳中。
时嘉犹疑着顿住脚,慢慢回头,试探地细看对方的脸,发觉他眉眼间与顾青山有几分相似。
“你是……顾云生?”
她无法确定,用的是疑问的语气。
对方撑高了手中的伞,似要将她的模样看清楚,记深刻。
时嘉欲再开口,对方冷冷瞥了她一眼,“守好我哥给你的一切,等我出来。”
那人说完压低了伞,继续走向顾青山的墓。
隔着密集的雨滴,时嘉看着那道在雨中逐渐模糊的背影,想起顾青山临终前的交代,心中不免泛起苦涩。
若是可以选择,她宁愿顾青山什么都没给她。
除了与父亲有关的事。
但两者之间是共存的,顾青山需要她,她也不会平白被需要,所以顾青山拿父亲去世的真相作为交换条件,让她同时接受这两件事。
抛开两人间的关系和感情,这其实就是一场交易。
只是她不知,顾青山是否真的知道自己经历的事,明明……当时只有她和那个人。
时嘉离开墓地直接开车去了顾青山家里。
半个月没人住的房子被阴冷的气息笼罩着,空寂的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顾青山忙碌的身影……
电话声突然打断时嘉的思绪,她急忙掏出手机,是家里的座机。
“妈妈,你还有多久回来呀?”时安在电话里委屈地说着。
“小安乖,妈妈这里处理些事情,处理完就回来。”
“我好想你,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时嘉柔声细语:“好,妈妈尽快。”
结束通话,时嘉找到书房直接走了进去,照顾青山遗言中交代的位置,走到书柜第二个抽屉前。
握住手柄的瞬间,时嘉有些犹豫。
她清楚的知道,如果打开这个抽屉后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寻找真相的艰辛,无尽的麻烦,挖出内心的隐痛。
但她也不是个容易退缩的人,如果能讨一个真相,为父亲,为自己,哪怕为此经历再多困难,她都认为值得。
握紧抽屉手柄,她用力拉开抽屉,入眼所见是一个小匣子,上有张纸条。
内容:
“时嘉亲启”
时嘉小心翼翼地捧出小木匣,犹豫许久,她又没勇气在第一时间打开,索性将木匣放在随身提的包里装好,然后离开屋子回家。
得知顾青山病逝的消息,许知恒有些惊愕。
他皱眉疑惑地看着覃东旻,似乎在求证事情真伪。然覃东旻认真的模样不像开玩笑,也不敢对自己老板开玩笑。
“什么时候的事?”过了许久,他才不动声色地开口询问。
“四天前了,听说是与尚源几位股东发生了争执,情绪波动太大,送到抢救室没有抢救过来。”覃东旻如实汇报自己听到的。
“她……”许知恒觉得难以启齿,偏又忍不住问:“还好吗?”
覃东旻想了一阵才明白老板口中的她指的谁,“时小姐为顾斐处理了后事,与余小姐和开的公司也确定关闭。听尚源那边的人说,顾斐立了遗嘱将自己股份赠送给了时小姐,尚源那边目前在等时小姐回上海亲自处理后续。”
“全部股份只给了时嘉一人?顾云生呢?”许知恒着实没料到顾青山会有这样的举动。
覃东旻:“听说一点没给。”
陷入沉思的许知恒转起了手里钢笔,眉头紧锁,眸色深沉,“顾云生是顾斐的亲弟弟,尚源公司是顾斐的命,怎会一点都不给顾云生……”
覃东旻:“或许……时安真是顾斐的孩子,为了弥补时小姐母子才这样做的。”
覃东旻话说出口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在老板眼中看到警告,覃东旻忙为自己打圆场,“但时小姐与顾斐几个月前才认识,孩子不可能是顾斐的。”
许知恒冷冷收回目光,停下转笔的动作仰靠在椅背上。
“许总……您觉得,时小姐会回上海吗?”覃东旻问的很忐忑。
许知恒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没有回答覃东旻。
覃东旻再次意识到自己话多了。
待覃东旻走了,许知恒才偏头看向书桌的抽屉,伸手想要打开,指尖触及到冰冷的手柄,他又将手缩回,保持原本的动作陷入良久的沉默中。
电话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他的父亲——许阳林。
“这个周末你奶奶八十大寿,记得回家,我有事情宣布。”电话里许阳林的声音浑厚饱满,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无限威严。
自从奶奶得了阿尔兹海默症,许知恒回老宅的次数愈发少了些。
并非他不愿回,是不想每次回去都被奶奶抓着手问——嘉嘉呢?你怎么不把嘉嘉带回来?
老人家无比思念那个看着长大的孩子,而那个孩子如今逍遥在外,早已将老人忘得一干二净……
远在清远的时嘉等时安和莫雪娥睡下后,才在卧室里打开从顾青山屋里找来的匣子。
匣子是檀木质地,上面雕刻着古朴的牡丹花纹。时嘉打开匣子,一股淡淡的木香味扑鼻而来。
匣子里最上面是一张写了地址的卡片,再下面是一张折叠好的纸,时嘉打开白纸的过程中,一张照片从中落了出来,她捡起照片看了眼,一眼就认出了照片里的人。
照片里的人名叫唐雪梅,是时锋植物人期间的专职护士,当时她临近毕业,没多少时间照顾时锋,许阳林特地要了医院的专属病房,因为专属病房有专职护士。
从照片中没看出蹊跷,她就将照片放在一旁,继续拆折叠好的纸。
这是一张银行流水单,流水单户主名是唐雪梅。她仔细看了流水信息,在2012年7月12日的交易信息上停住了目光。
因为这一天有一笔五十万的资金转入账户。
顾青山想要告诉她,父亲的死与这位护士有关?
如果仅仅是这两样东西,似乎也不足以证明什么。时锋的死因是因为氧气管破损,氧气泄露导致病人心脏衰竭而死,当时医院追究到的人便是唐雪梅,唐雪梅也因失职被做开除处理。
但顾青山既然将莫雪梅与父亲的死联系在一起,必然是有调查出些什么……
眼看时锋的祭日临近,顾青山的遗嘱她这个当事人也要去处理,顾青山的代理律师和尚源公司其他股东已经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催她去上海。
时嘉心知自己终究要去一趟上海,不如趁这个时机去调查清楚。
至于以后的打算,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二天,时嘉约余苒出来说了自己要去上海的决定,余苒惊讶不已,“不是说不去上海的吗?怎么突然就决定去上海了?”
时嘉道:“去上海处理一些事情。你呢,还去上海吗?”
“当然要去咯。”余苒斩钉截铁地说:“等我跟江临的官司打完,我就去上海找工作。你去上海了,小安怎么办?”
“我会带着小安一起去,把他一个人留在清远,我不放心。”
“这样也好,就当是去旅游了。”余苒伸出手放在桌上,掌心朝上,“嘉嘉,到了上海,我们还要不离不弃!”
时嘉心照不宣地将手搭在余苒手心,算是回应了余苒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