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嘉曾怀疑过许知恒是否真的相信自己,但每次给到他的解释他从不反驳质疑,沉默地接受了她所有的理由,所以她才敢按着计划一步步进行,从未担心许知恒那里会有变数。
此刻听黎亚茹这番话,时嘉只觉得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子凉意……
若许知恒早知自己另有目的,却依然将自己留在身边的行为属实可怕。
电梯下到12楼,门打开,时嘉敛好情绪,到人事部办理了离职手续。办理完已经临近中午了。
从延梧大楼出来,她站定在公司大楼前,回头望了眼这幢高楼,太阳折射在深青色玻璃上面,泛着一道道刺眼的光芒。
也许以后就再也不能踏进延梧公司了。
时嘉这样想着。
离开延梧后,时嘉拨通了顾云生的电话,顾云生很快接听,电话里声音透着几分神秘气息,“怎么了?”
时嘉将手机贴在耳边,“莫姐告诉我,昨天晚上是你把我送回家里的?”
“是。”
“你等会儿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你昨天晚上的帮助。”昨晚的事不当面致谢,她过意不去。
“好。”
时嘉问:“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
“川菜吧。”
时嘉想了想,报了个地址,顾云生嗯了声,便挂断了电话。
中午12点,时嘉提前到约定好的餐厅等候,顾云生准时步入餐厅,远远瞧见坐着靠窗位置的时嘉,他大步如风走向卡座,一边坐下一边道:“久等了。”
时嘉收回落在窗外看风景的目光,“我也刚来。”把菜单递到顾云生面前,“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没有点餐,你看看上面有没有合你口味的。”
顾云生接过菜单点了三份家常小炒,都是川菜系比较有名的菜品。
将菜单递给服务员后,他对时嘉解释道:“我小时候在成都长大,对川菜情有独钟。离开成都后渐渐吃得少了,对辣的接受度也低了很多,但还是喜欢菜品里面带少许辣味,吃起来会更有味道一些。”
“那你一定很喜欢吃火锅了?”
顾云生摇头,“只能接受微辣,或者鸳鸯锅。”
时嘉似想到好玩的事情,莞尔笑道:“之前在网上看到一段话,川渝人吃火锅最后的妥协是鸳鸯锅。”
“真要说起来,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两人说着相视一眼,均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菜上齐,川菜总是色彩鲜艳,香味浓郁,让人闻起来都能口舌生津。顾云生指着一碗凉菜问时嘉,“知道这道菜为什么叫夫妻肺片吗?”
时嘉摇头。
“这是川菜里非常有名的一道熟食菜,是一对夫妻研制。”
“那这个呢?”时嘉指着另一盘东坡墨鱼,“刚才服务员介绍说它叫东坡墨鱼,跟苏东坡有关系吗?”
“东坡墨鱼又叫糖醋东坡墨鱼,相传苏东坡在乐山读书时,常去某岩下洗砚,江里的鱼喝了砚台的墨汁,久而久之皮色浓黑的像墨水一样,故而称之为东坡墨鱼。”顾云生语气淡然的介绍完,看向时嘉清澈的眸子,“据说乐山到现在还保留着苏东坡的洗墨池,要是有机会,我带你去亲眼瞧瞧,看苏东坡洗墨的池子,吃最地道的东坡墨鱼。”
时嘉本意只是想请顾云生吃一顿饭感激他昨天的帮忙,此刻见他眼神坚定,语气郑重,心中反倒有些不自在。
她笑着拾起筷子,对那一盘香气诱人的菜跃跃欲试,“这鱼喝了大文豪的墨水成了一道菜,不知道我吃了东坡墨鱼后肚子里会不会装点墨水。”
顾云生知她故意岔开话题,眼底掠过一抹黯然,好在稍纵即逝,不至于影响整顿饭的氛围。
饭后顾云生主动提议说送时嘉回延梧,时嘉拒绝了他的好意,顾云生遂将身体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颇有几分长谈的阵势。
“还没有和好吗?”顾云生一语点破,毫不委婉。
时嘉诧异,“什么?”
顾云生看时嘉的眼神很柔和,“你昨天晚上喝醉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给我了。”
“我……都说了些什么?”
“你说……他不再信你了。”
时嘉等了几秒钟,顾云生没再继续往下讲,她便也松了口气,无所谓地笑说:“是起了一些争执。”
“他知道你留在延梧的目的了?”
时嘉道:“跟这件事无关。”
短暂的沉默后,顾云生起身坐直,身体前倾着凑近时嘉,“那是为了什么?”
时嘉指尖捏着吸管搅动杯子里的饮料,她在心中思量许久,才开口坦白,“我被人算计了。”
顾云生眉头一皱。
时嘉继续道:“有人设计威胁我,要求我拿延梧的投融资计划书去交换一件对我不利的东西。为了查清这个人的身份,我弄了一份假的计划书去赴约,没想到被许知恒发现,他以为我手中的计划书是复印的原版,很是生气,今天早上就把我开除了,不仅如此,还将我纳入延梧集团的黑名单。”
顾云生微微眨眼,短暂的沉思后,“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还要想办法重获信任吗?”
他的声音很柔和,深邃的眼眸探索之意极淡,但却令人依然有种被洞穿的感觉。
没有多余的安慰,也没有追问细节,只是简单的想了解她下一步打算,仿佛他料定她不会轻言放弃。
时嘉屏住呼吸错开顾云生的注视。
不知从何时起,她感觉在顾云生面前成了透明人,他仿佛知道自己所有的心事和秘密,却又将分寸拿捏的很好,不过界参与,又不会让你脱离他的掌控。
这个人的城府,哪里会低于许知恒呢。
时嘉偏过头望着窗外的江景,阳光下的江面碧波粼粼,“他的信任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时嘉?”
“但我还是会找机会把真相告诉他,不想这么久的努力毁在一个误会上,更不希望背上窃取公司机密、忘恩负义的名声。所以接下来的路怎么走,能不能走下去,决定权已经不在我手里,而是他。”
顾云生笑了笑,“你还是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我跟许家的事,当由我们双方的人来解决。”
“你就没有想过换一个方式吗?要想对付许家,对付延梧集团,有很多种方式,不一定非许知恒不可。”
时嘉摇头,“你或许是误会了,从头到尾,我的目的都不是要去对付谁,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如果你父亲的死真是许家人所为,你又拿什么去与许阳林抗衡?一旦许家人知道你的目的,他们会如何待你我想你不会不知道。时嘉,许阳林父子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时嘉默然。
收回目光看了顾云生一眼,她的眼神飘忽,“到了那一天再说吧……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昨晚……谢谢你出手相助,我知道这顿饭无法还清我欠你的人情,以后你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或者我能办到的事,只要你说,我都会尽力去做。”
时嘉说完起身,提着包走向餐厅门口,经过顾云生身边时,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量握住。她低眉凝眸看去,顾云生正牢牢抓住她的手腕。
她蹙眉,眼底是不加掩饰的警惕。
顾云生缓缓起身,目光凝视着她,“你刚才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时嘉沉默着。
顾云生:“我也想对你说,无论你接下来选择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的帮你,直到你达成所愿为止。”
时嘉怔住。
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再也没人对她说过这番话了。
她感激的同时,心中又有无尽悲哀。冲顾云生笑了笑,“顾先生,谢谢你。”
顾云生松开她,站直身,目光掠过时嘉的头发看向她身后某个地方,与另一个男人四目相对,即便隔了几米远的距离,顾云生依然能感受到对方散发的敌意和愤怒。
他笑了笑,伸手将时嘉一把拉入怀中,并用力抱住。
时嘉身体僵硬地靠在他怀中,大脑有片刻空白。而顾云生已经在她做出反应前放开了她,手轻轻握住她纤细的胳膊,柔声笑道:“回去吧,有事随时电话。”
时嘉以为顾云生这个拥抱只是出于礼仪,就没做多想,转身朝门口走去。
目送时嘉离开,顾云生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与对面那个男人再次对望,眼中更多的是嘲讽……
时嘉离开餐厅径直回家,途中她一直在等陆瑾悠的电话,直到下午才等到动静。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陆瑾悠的声音,“嘉嘉,对不起,我失败了。”
时嘉双手环胸背靠着阳台,神态从容不见丝毫失望,清明的眼中甚至有几分一切都在预料之内的坦然。
“他没看,是吗?”
“我把内存卡拿给知恒哥,说了你很多好话,但是……知恒哥实在太生气了,我话都还没说完,他就把内存卡接过去剪掉了,连看都没看一眼,还呵斥我不该向着外人。”陆瑾悠声音充满歉疚,“嘉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真的没有想到知恒哥会这么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