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开学，宁攸就要开始忙研究的事情了。
宁攸自小学毕业后就没有回这母校来看看了。实验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里开始，宁攸思绪万千。尤熙子在门口等她，一见面就惊呼宁攸瘦了好多。在屋里聊了一会儿，手脚暖和了一些，宁攸开始和她介绍实验具体过程，以及全程录像的标准。（跨地域研究通常为了保证环境和实验流程的一致性而要求录像并存档。）
宁攸请来几个孩子做测试，尤熙子也跟着做练习。接下来，宁攸把录像剪辑好发给美国的老板，等老板确认无误之后，尤熙子这边才能正式邀请自愿参加实验的孩子来一一测量。每个孩子的视频被宁攸剪辑好后发回实验室，美国的研究助理看视频形成数据，再分享给宁攸。接下来的几个学校也是如此的流程。
晚上，她还要回高中和孩子们见一面。
郝强知道她白天很忙，晚上来的时候又面带疲倦，提醒她实在没必要亲自到学校，看看监控就行了。可宁攸觉得既然人还在胶县，就应该尽一尽班主任的职责。
爸妈原本想过了正月就搬家的，可是宁攸在国内待半年这件事打破了他们的计划。看到宁攸那么忙，连做饭的时间都没有，更是担心她为了减肥不吃东西，为了工作通宵干活，爸妈选择了找夏季的一天乔迁吉日搬家，这段时间就多陪陪宁攸，提醒她按时吃饭，保证充足睡眠。
答应同学们的专业介绍讲座也不能食言，宁攸拜托莫菲子墨还有尤熙子找几位认识的朋友帮忙，自己也在同学群里发出请求。难得宁攸开口，同学们有点吃惊，在知道事情原委后也支持她。正如王小波所说，“人在年轻时，最头疼的一件事就是决定自己这一生要做什么”，想必，年少时的迷茫无助和对社会对事业的无知都没有人可以询问和指引，这一点大家或多或少有些感同身受。
召集了一些人，定在了每周日晚上，有行业相近或职责相同的人安排在一起，请他们介绍一个专业领域给同学们。为了表示感谢，宁攸会先在等闲来和他们见个面吃个饭，作为回报，送一份自家制的美食盒，也是为了和他们交流一下要介绍给同学们的内容。
第一个安排的当然是自己的朋友，莫菲和子墨。
子墨先到。
进了等闲来，宁攸坐在那里，双手摩挲着热茶杯，带着耳机谈下周去长沙的事。通话结束，子墨的第一句就是，“我是不是吃不到你做的饭了···”
“不好意思啊，我下午实在没时间。”宁攸拿出美食盒。“里面都是我挑了你爱吃的东西，算数吗？”
“不算。”子墨撇撇嘴卖萌。
“那我现在去厨房给你做？想吃什么？”宁攸起身。
“算啦，你也很累，这次就放过你吧···”子墨拉她坐下。
四道菜端上来。素螃蟹（白菜丝瑶柱蛋），吉祥四宝（秘制烤麸豆腐鱼丸鹌鹑蛋），蛋黄焗四季豆，还有栗子鸡。都是子墨爱吃的。
“这么多吃不完吧？”子墨疑惑。
“莫菲，她晚一会儿过来。”宁攸答。
“哦。”子墨还以为是他和宁攸单独吃饭。
“给孩子们讲什么，你都准备好了吗？”宁攸拿勺子给他。
“嗯，PPT 都做好了。”子墨舀了一口素螃蟹，这是宁攸专属的味道，他从没在其他地方吃过，“真怀念这个味道。比过年那些个大鱼大肉好吃多了。”
“那就多吃点。”宁攸浅笑。
莫菲这时进来，正看到宁攸微笑着看着子墨。
“哟，这火花比烟花好看多了。”
宁攸抬头看她。“石头在外面吗？一起进来吃个饭吧。”
“真的？”莫菲也不客气。
“嗯，每次都拿人家当司机，你也真好意思···”宁攸说着，叫前台的莉莉妹子加个俩菜。莫菲也招呼外面的石头进来。
“石头，你变得不一样了。”看到石头满面春色，子墨才意识到，“你和莫菲···”
“他们在一起了。”宁攸补充。莫菲挽着石头的胳膊。
“什么时候？！”子墨一头雾水。
“元旦同学聚会之后。”宁攸解释完，去趟厨房。
“这么···”子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
“吕子墨，以后你要是敢欺负宁攸和我，我叫我们家特种兵给你来个黄金爆头。”莫菲的豪气中带着一股女人的柔媚，子墨不禁打了个寒颤。
“欺负你？我哪敢想过···”子墨苦笑。“石头，你看上莫菲什么了？”
“她，什么都好。”石头不太会说话，腼腆着，红了脸。
“真是情人眼里，张飞也能变成志玲···”子墨摇头叹息。莫菲拳头已经伸出来。
“你当年不也是觉得宁攸什么都好吗？”石头说。莫菲突然大笑，觉得老公给她扳回一局。
“那怎么一样！”子墨看着走过来的宁攸。“那是感性与理性下最理想的选择。而且，现在我依然觉得她什么都好···”
宁攸走过来，看到大家聊得很投缘。
“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子墨岔开话题。“你下周去长沙？”
“嗯，周一晚上。”
“赤眼航班？”（又叫红眼航班，red-eye flight，夜间航行，美国较多。子墨和宁攸一起看过同名电影，他也知道宁攸习惯夜航，不耽误白天的时间）
“不算是，凌晨就到。”宁攸解释。
“到酒店也要一点多了吧···”子墨心疼。
“没关系，在飞机上还能睡一会儿。”
“看看你们，这恩爱程度不比我们差呢。”莫菲调侃。
宁攸不作声，子墨也不想解释。他心里高兴着呢。
韭菜冰花水煎包呈上来，宁攸放到石头面前。“石头，多吃点，过一会儿还有海蛎子。”
接着，黄金牡蛎煎就端上来。
莫菲看到这两个菜，马上脸红了。“宁攸，你可真···”
子墨看到这一幕，也明白过来。
“难怪你总是喂我那么清淡的菜···”子墨嘟囔着，胳膊肘碰碰宁攸。
“在美国，你们没···”莫菲看看宁攸，又看看子墨。“异国他乡的，景色又美人又寂寞的，就你们两个人在那儿···吕子墨，你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当然没问题！”子墨白了莫菲一眼。宁攸没说话。
“他们俩在美国？”石头凑到莫菲耳边小声问。
“嗯，好过一段时间。”莫菲看看宁攸，才想起来不应该泄漏这个秘密。
宁攸深呼吸。她好像是生气了。
“我一时说漏嘴了···可是，是石头啊···”莫菲愧疚着，推搡着石头。“他不会说出去的，对吧？”
“噢噢，我跟咱班同学来往少，也不可能说出去。”石头保证。
“没事，我刚才就是在想，我确实没在美国的时候买过韭菜。”宁攸不想把氛围搞僵。“我不爱吃，也没问过子墨吃不吃。况且韭菜是只有华人超市才有的，鲜嫩的···不太常遇到。”
宁攸没在意，莫菲这才放下心来。子墨其实有点介怀，她至今都没有和高中同学还有家人透露他们在一起过的事实。
接下来，饭吃得还算融洽，老朋友聊起来高中那点事，像刹不住的车，一发不可收拾。
到时间去学校了。石头回家再来接莫菲有点麻烦，干脆去自己在附近开的健身房锻炼一会儿等她。
第二节晚自习下课的铃声响起，宁攸带着莫菲子墨来到三班做准备。徐昊搬走讲台，抬上来两把椅子。同学们早就完成了作业，班长也提前一小时和宁攸发微信说，“我们就等老师您了”。
“答应了你们请不同行业的人来做分享交流会，那么从这一周咱们就开始。”宁攸先做开场。“上次有几位同学提起想做学土木建筑类的工作，今天我请到咱们学校毕业的同济大学建筑系校友，跟大家分享一下大学学习和生活，以及之后的深造和工作情况。他对城市规划也有一定的了解，有什么相关的问题也可以问他。不过据我所知，很多学建筑和城规的大学毕业生会因为难就业的问题转入相近的行业，比如室内设计。所以，我也请到自己的朋友，自主创业做室内和园林设计，以及企业校园文化建设，她现在正在负责咱们心理健康服务中心的设计。”
大家鼓掌。宁攸请莫菲子墨在讲台坐下，自己坐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
子墨准备了演示稿，从去同济参加自主招生到大学生活，再到南加建筑学院的经历，以及目前的工作状况和前景，他讲得三分入木，同学们听得也很投入。莫菲也准备了PPT，但没有那么详细，自嘲着毕竟比不上高等学府出来的人才。宁攸之前告诉她可以更侧重自主创业那一部分，而同学们也很感兴趣，所以并不比子墨的表现逊色。
稍后提问环节，同学们还算积极，即使没想过选这类专业，也会问一些大大小小的问题。当然，有些问题和分享内容无关。
“吕老师，”乐一德举手。“我看到您在同济的一张照片里有我们宁攸老师。你和我们老师关系很好吗？”
小叨叨果然是块娱乐新闻记者的料，一眼就看见了一顿照片中最古老的一张。其实也有几位同学注意到了。
子墨是故意放进去的。刚才分享的时候，宁攸也看到了。
“我和你们老师是初高中六年同学。”子墨看看宁攸。“当年一起去上海参加自主招生，留了那张合影。”
“那您后来放弃了国内读研去洛杉矶，我们老师也在那里读博，是巧合吗？”庄园的浪漫细胞又在活动。
“那所学校全球知名，而且有留学经历的毕业生似乎在国内的人才市场更有竞争力。”子墨避重就轻，他知道不能让宁攸尴尬。宁攸浅笑着，点头示意感谢。
这样的互动，同学们怎么会看不清。
“您喜欢我们老师吗？”小叨叨穷追不舍，直接问了出来。
“喜欢，你们老师是一位很好的人。”子墨装作很淡定的样子。
“您怎么评价我们老师？”郝强紧跟着问。
“温善纯良，聪明，端庄，也很漂亮。”子墨凝视着，随口说出。
“喔～～”班里同学开始起哄。宁攸的脸也红了起来。
“大家如果每见到一位男客座讲师就这么八卦，我看以后都请女讲师来好了。”宁攸说完，大家没有再刨根问底，私下还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莫老师，我看到您创业初期的设计里有几家餐厅，是我们宁攸老师家的吗？”安冉问。
莫菲看看宁攸在摇头，示意她不能说。
“我和你们老师是多年的朋友，她也喜欢装饰设计，所以那几幅设计是我们俩一起做的。餐厅是谁的，我不便透露。”莫菲解释。
“我们早知道了，槐香里和等闲来都是宁攸老师家的。”小叨叨捅破这层纸。
宁攸看看郝强。毕竟他是最早的知情人。
“不是我，”郝强一脸无辜。“是安冉去问了餐馆的人。”
“老师，我们就是想弄清楚，不会说你在职谋私给家里生意做广告的。”安冉回头对宁攸说。
“对啊，老师，您别有什么担心···”同学们纷纷宽慰宁攸。
宁攸微笑着点点头，心放松下来。
“老师，我觉得您挺多才多艺的，干什么都能行。”
“那当然了，”莫菲抢在宁攸前面说，她知道宁攸一定会再三谦虚。“没有什么是你们老师不会的。”
“也不全是。”子墨轻轻拉拉莫菲，小声私语。“宁攸···不会唱歌和打游戏。”
“噢？”十年过去，莫菲第一次知道。
“没有我朋友说的那么厉害，要不然我早去给全人类做伟大贡献去了。”宁攸起身走到讲台。“今天的分享就先到这里吧，我看你们也没什么和专业相关的问题了。”
宁攸看看时间。“还有五分钟，咱们提前放学吧。还是小声离开，别吵了隔壁班的同学。”
同学们纷纷离开，有几位之前就想学设计的同学和子墨莫菲还加了微信。
宁攸等着，和他们一起离开。
校门口，石头的车已经到了。莫菲像个小女孩一样蹦达着跑进车里。
“前台给了我们两盒吃的，是宁攸你给的吗？”石头问。
宁攸点点头。“给你们节约一点做饭的时间，还能多干点想干的事。”
“宁攸你怎么变得这么污了···”莫菲红着脸笑道。
“我说什么了，是你自己想多了。”宁攸才不接招。
“谢谢你了。”石头说。“我跟朋友合伙开的健身房就在附近，你得空了去吧，到时候我给你办张卡。”
“好的好的。”宁攸才意识到自己很久没健身了，这下得来不费功夫了。
看着石头的车离开，宁攸陪子墨去开车。
“今天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叫‘老师’，感觉还蛮好的。”子墨说。“没想到你的学生也挺好的，不是让你烦心的那种。”
“嗯，所以我也敢放心出去做我的本职工作。”宁攸点头。“今天发现，你挺有做讲师的范儿。研究生的时候我去参加你的毕业设计答辩，你还很紧张，慢呼吸才能平静下来。现在完全不是当年那个人了。”
“presentation（汇报展示）做了这么多年，对着金主甲方都要不乱阵脚，一群孩子有什么可担心的。”子墨把手自然地搭在了她的肩上。“不过你教我的慢呼吸还是管用。我现在这么优秀，都是你调教有方。”
来到等闲来，灯还没有关。
“加班？”宁攸进来，问莉莉。
“攸攸姐，重逢厅有一桌同学聚会，刚走。”莉莉汇报。“收拾完就关门。”
“哦，咱还有礼盒吗？”
“有的。”莉莉问。“你要多少，我去后面拿。”
“两份普通礼盒，还有两份加了标记的。”
莉莉去后面仓库。
“过年也没去看望叔叔阿姨，这估计现在年货快吃完了，你带两盒给他们吧。”宁攸解释。“还有两盒，我多加了几样你喜欢吃的。”
“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和他们说，儿媳妇送的？”子墨问。
“老邻居，老同学送的。”宁攸拿过来礼盒，拎到他手里。
“我爸妈可从来没有个邻居会送礼物给他们。”子墨顺势拉着她的手。
“是我没考虑。那就不送他们了，你带回市区吧。”宁攸真的没多想，纯粹因为礼盒的包装是吉祥红，出了正月就得换掉，而且食物的防腐剂少，过段时间就浪费掉了。
“莫菲和石头总共两盒，你给我四盒，宁攸，你不是心里有我是什么。”子墨永远有道理，宁攸百口莫辩。
“好啦，我就是说说。”子墨松开她的手，出门开车。宁攸目送。
子墨回到家。爸妈还在看电视。
“宁攸给你们带了点吃的。”子墨拿回来两盒。“还有两盒我明天带走。”
另外两盒宁攸特意给他准备的，子墨怎么会说出来。
“宁攸回国啦？”子墨爸问。
“嗯，回来工作半年。”子墨答。
“你能不能见其他女孩儿的时候也这么积极···”子墨妈妈埋怨。
“你找个比宁攸好的，我就去见。”子墨换好拖鞋，回自己房间。
“真是···”妈妈看着电视，扭了一下他爸的胳膊。“随了你的死心眼儿。”
“人家电视剧里不是也说了么，不愿意将就。”他爸摸摸自己被掐的肉，“再说了，我也觉得你找的那些配不上咱儿子。”
妈妈嘀咕。“你可真会说风凉话。算命的说咱儿子不能找小4岁开外的，他这个年纪的同龄人基本都结婚了，还有坚持单身的，丁克的，那剩下的还能有几个好闺女，打着灯笼都难找···”
“就算宁攸是不婚主义是丁克，我也喜欢···”子墨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妈妈没听清。
“我说···困了，早点睡吧···”
宁攸回到家，爸妈在客厅看书。
“回来了。”宁攸换下鞋，跑到妈妈身边，摸摸她柔软的肚子。“看什么呢？”
“《童话中的阴影与邪恶》，最近读书会在讨论这本书。”妈妈合上书。“等我读完你也看看？”
“行。爸呢？”
“《依恋三部曲》。”宁爸自从女儿随媳妇儿学了心理学之后，也开始从弗洛伊德荣格看起，说担心有一天会在家里没话说没地位了。
“真是好学···”丝绒的睡衣温温软软的，宁攸倚在妈妈肩上，像躺在小熊的肚子上一样舒服。
“莉莉说···”爸爸一说这三个字，宁攸就明白了。
这姑娘真是神速啊。
“今晚请吕子墨和莫菲去班里做分享会，吃了顿饭，送了几盒吃的。也是为了帮你减减库存。”
“嗯，正月的礼盒没剩几个了，尽快分出去，明天我去安排新的。”爸爸的心思果然被拐走。
宁攸心里刚松懈了半秒。
“子墨那孩子，是不是喜欢你？”妈妈这一关，还是没过去。
“可能是。”宁攸想含糊过去。
“那你的态度呢？”
“现在太忙了，暂时不考虑吧。”宁攸起身，亲了一口妈妈。“我有点累，明晚飞长沙，还得收拾一下行李。你们也早睡吧。”
刚结束尤熙子这边的实验，下周又要去另一所学校；早晚还要和三班同学打声招呼，班主任会议还不能落下，班会的内容需要提前准备，来分享会的新老朋友还得招待······宁攸躺在床上，只觉得精疲力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