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袖的日记本静静躺在她生前所伏的桌上,夕阳西斜,日记本的影子也慢慢倾斜变换。
就像时袖离开前心绪的变化。是缓慢的,安静的,同时毫不留恋。
……
时袖离开后许久,因为各种繁忙的事务,我才有空替她整理遗物。她书桌上跟我走之前的布置一样,只有几本诗集整齐地摆放着,以及未合上的日记本。都蒙上了一层浅尘。
我将灰尘尽数拭去,不可避免的窥见了其间内容。我本不愿去翻阅她生前的秘密,只又想起那位女子从一而终的谨小慎微,便觉她就算是死,就算是奄奄一息间,但凡有一点不愿让人看见此物的心,都不会这样大大方方展露人前。
这猜测在我擦拭封面时得到了证实。
于是我怀着一颗探究这个平日默默无闻的女孩心迹历程的心,把这日记看了下去。
作此文,以述其间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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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晚风。
我站在铁门前
望着蝼蚁的天空
忽远忽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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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日记里没有一个具体日期,甚至几乎连人名也没有,我不得不费劲脑汁去猜,有时将自己代入时袖的角色,而后忽觉时袖当真悲凉和无情。
她第一篇日记就是从来我家的那一天开始写的。
她孑然一身,从千里之外来投奔,此时已经十七岁了。路途遥远,她到我家时天色已晚,斜阳半倚,暮光为万物披上一件纱衣。我为她打开大门,想象中以为会看见一个面容可怜、甚至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女孩,也许她看见这人家为她打开大门会欣喜,也许眼睛里会充满对新生活的期望。事实上她确乎身形薄弱,但眼神中始终盛满了一汪平静。她见着我没有一点笑模样,声音浅浅淡淡,没有温度。
我那时就想着,时袖还真是不讨人欢喜。
时袖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和褪色的牛仔裤,背着一个小小的背包,就这样住进了我家。
本来住一家三口刚好合适的家在住进时袖之后好像略显拥挤,午间每每用电饭煲煮饭都因超过电饭煲承受范围而半生不熟。父亲后来跟母亲商量是否换个大一点的锅,被母亲严厉责回。毕竟,锅大就意味着要花费的电费就越多。供时袖吃住已然不易,何况时袖两手空空而来,已使母亲非常不满。
因着时袖冷漠的待人态度,我也不曾替她说过好话。时袖就开始那样尴尬的住在我家了。
我时时在想,时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生活在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环境里。假如是我,这简直难以忍受。我曾想,也许是位勇士吧。
时袖将自己比做蚂蚁,把我家以及她陌生的所有比做天空……
我突然开始心疼她,这得自卑到什么程度才有这样比喻。话语间平平淡淡,却无比明显地透露出她的卑微和渺小。
她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否则,我对她的同情不会来得那样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