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穆梁原本完了差事准备要与人出去喝上几盅,再则也能顺便聊上一聊这生意上别的事情。
这方要上了马车,往酒楼去。
只见长顺管家给府上来报喜的家奴赏钱,道:“回去与太太说,老爷不多时就回府。”
家奴悄悄掂着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嘴角笑意都快咧到耳根,冲着长顺管家说了几句吉祥话,又转身往回跑了。
穆梁正与人说话。
长顺管家上前拱手道:“给老爷道喜了,方才府上的家奴来传信说,大小姐与五小姐都得拜入兰学门下。”
穆梁神情一愣,片刻惊喜道:“真是如此?”
长顺管家点点头,肯定穆梁没有听错。
边上原本要与穆梁去喝酒的老爷,也跟着笑道:“穆兄养得两位还女儿,这样大喜,穆兄还是快些回去才好,这酒等来日你再请。”
穆梁拱手笑道:“一定,一定。”
这兰学如何难进,他也是知晓的,这百来人考试中,能有十人能进那也是往好的去想了。一个家族都难出一个,他们穆家竟然一下出了两位?!
这等大喜,日后又有谁能小瞧他这商贾出身。
连忙上了马车,在马车里问:“只有元娘与五娘进了?三娘她们呢?还有六娘?”
长顺管家道:“家奴说,只有大小姐与五小姐两人,具体如何还是得老爷回府亲自去问问才知晓。”
穆梁面上喜色不减,一手捋着自己的胡子,想着穆柔是有高氏亲自教养,能入兰学他倒是觉得是有些可能的,只是穆辞……
他这个小女儿,对她终究是三分愧疚和两分怜惜,剩下的感情却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她没有生母管教,却也是争气得很。
此时此刻,穆梁却是有些明白了,为何穆辞会有机缘得那个盛京世家贵女的青睐了。
“你说这五娘,瞧着总是乖顺,懂事,我也从来放心她不会与她几个姐姐生事,却是这样我也是有些忽视了她。”
长顺管家笑笑并不接话。
等到了荣禧阁,除了穆桑在澄园照看着穆葭外,几个女孩儿都聚在了一起说话。
穆梁走进屋子后,众人纷纷起身。
他先是对着高氏道:“太太教的好孩子。”
高氏笑道:“到底是她们自己争气,也有自己的运道。别说老爷觉得难以置信,我现在都好似还在做梦一般。”
穆梁招了穆柔与穆辞两人上前,抬手轻轻在两人头上摸了一下,面上神情全是自豪之色:“好孩子……”
“你是长姐,父亲从来觉得你不需要父亲太过烦心,如今你能有这般造化,为父甚感欣慰。”
穆柔低下头,发上珠钗也跟着轻微晃动一下,她眼眶微红:“谢谢父亲。”
而后,穆梁又看向穆辞,瞧着个子仍旧瘦弱娇小,眼睛黑白分明,乖乖地等着他说话的样子,心头又是一软:“当年你出世,便是小小的一个,长大后,又是常年病弱,父亲盼着你能平安长大便是极好的,倒是没想到我儿也是能成大事之人。”
穆辞缓缓抬起头,舔了舔自己尖尖的虎牙,她弯着眉眼笑道:“五娘是小人,成不了大的事。”
懵懂说笑的话,让穆梁开怀大笑。
可只有穆辞自己知道,她说的是实话罢了。
这时穆梁注意到穆辞右手上包裹的伤口,又立马皱眉问:“这手是怎么伤的?”
穆辞闻言,无所谓地举起右手,目光不着痕迹地划过穆怜,眼底暗流涌现,再抬起头时,又是笑靥如花的模样:“在进兰学的时候伤到了。当时五娘突然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意识都有些不清醒了,五娘还以为是自己旧疾犯了……”
说到头晕目眩的时候,穆云神情变了变,她眉头紧皱,她以为只是她自己在今日考试的时候,突然觉得不舒服。
脑海里闪过什么,却是没能抓住,她呼吸一沉。
穆怜顿时觉得如坐针毡,手中的绢帕被她神经紧绷扯住,她面色几经变幻,目光森然,她总觉得穆辞是知道害她的人就是她,可是她做的那么隐蔽,穆辞怎么可能会知道?!
不!她一定不知道!
听得穆辞说话缓慢,讲她当时如何的不舒服的时候,她终是没有忍住心中的恐惧开口打断了穆辞,道:“……五,五娘既然说自己当时不舒服,那又是怎样过了第一场比试的呢?我听闻当时五娘所在的甲组,是有人因为扰乱考场秩序被赶了出来……”
穆辞话语一顿,她偏过头歪着看向穆怜,目光深深却让人看不出破绽,她轻轻“呀”了一声,像是在小小的惊呼。
穆梁听得也是有些好奇:“这是怎么回事儿?”
穆辞目光并未有收回,一直盯着穆怜的一举一动,顿时穆怜的所有细微的情绪都不敢往外流露出来,整个人僵硬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第一场比试开始的时候,五娘觉得自己难受至极,便想了一个蠢笨的办法,在手里握了一支发簪,觉得实在难忍的时候,就用发簪刺痛自己的掌心,却是不想将掌心刺破了。”
“四姐姐说的扰乱考场秩序的人,也是有我在其中的……”
众人惊愕不已,却不知怎么回事儿。
穆辞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后,又才缓缓往下说:“不过是我后面之人觉得我行为怪异,以为我在有心舞弊,向先生举报了我,可是没想却是闹了误会。当时是余家姐姐替我开口解释了一句,我们三人才被先生给赶了出来。出来后,又让人侍女带着我去包扎了伤口,五娘以为便是运气如此时,倒是没想到却让五娘又阴差阳错进了第二场比试。说来,五娘想着也是心有余悸,万幸是余家姐姐也入了兰学,不然我便是万般亏欠了。”
穆辞在兰学的奇遇,让穆梁又惊又喜。
边上穆柔问道:“听闻兰学有一位程先生医术了得,五娘可有遇到程先生?若是能让她为你把把脉也是好的。”
对于穆柔的奢想,穆梁先是摆手一笑,这位程先生她也听说过,但治病救人也不是轻易就出手的。可随后又想到两个女儿都是兰学的弟子了,那也不是不无可能的事。
穆辞又紧接着道:“当真是让我遇见了。程先生也为我把了脉。”
穆怜面色猛地一沉,她死死盯着穆辞,等着她的后话。
心脏已经是剧烈跳动地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无形的压抑和恐惧像是有一双手在死死掐住她的喉咙。
耳边安静下来,全是穆辞一人说话的声音。
“程先生问我,再考试之前有无吃别的东西,说我的症状不像是旧疾复发,倒像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才导致的……约莫是五娘用药和什么相克才会的……”
穆辞话音刚落。
穆云突然站起身子,尖声道:“不是,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有人陷害,一定是有人陷害!”
穆云神情狰狞,有些发狂地大叫道。
她冲到穆梁面前跪下,哭声道:“父亲,今日我也是与五娘一样的症状,我当是以为我身子不适,可听五娘讲了这事后,我才发现我和五娘都是着了别人的道……父亲,你要为我们做主!”
此话一出,仿佛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高氏一人,有谁会这样忌惮两个庶女?除了高氏这个当家主母。
穆梁心头有疑。
穆辞惊愕道:“怎么会?!三姐姐莫不是想错了?”
穆云抬头看向穆辞,声声道:“今日我也是突然头晕目眩,可却不至于五娘这般严重到要晕倒,可等我回神之后,这比试时间却是只剩下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穆辞也跪下,眼泪滚落,伏在穆柔的膝头,委屈道:“怎,怎么可能……”
穆柔一手轻轻搭在穆辞的肩膀上,安慰着穆辞。
穆云又抬头对着穆梁道:“那位程先生说,这吃食既然是出在吃的上面,父亲不如就让人查一查今早的吃食。定要还三娘与五娘一个公道。”
“不,不可!”
穆怜突来的说话声让众人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她努力克制住身体内的恐惧与恨意,良久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声道:“……大姐姐与五娘才能入了这兰学,若是要查这事定然是要去大夫来看的,这样紧要的关头,若是那个大夫口风不紧,透露了什么……四娘,四娘自是觉得在此时要处理此事却是不好的……”
穆辞无声笑了,她问:“那依四姐姐所言应该怎么做?”
穆怜道:“我也不知道,一切还是得听父亲和太太做主。”
可穆怜的话,却是说到了穆梁的心坎上,他们出身商贾,又出了两个能入兰学的好女,这事闹出去,难保会生出什么事端。
他犹豫了半晌,看着穆辞与穆云,只道:“这事父亲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今日你们也劳累了,好生歇息去吧。”
然后这所谓的交代,却是穆辞与穆云,还有穆柔三人,收到了一份铺子的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