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没能逮着周玉珍,季惟归结为是对附近地形不熟悉的原因,一回家便拿出纸笔开始绘制起了周围的路线图,庄呈昀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认路却是他人生中的一大难,帮不上忙,便只能在屋里帮忙烧热水。
两人都有每天洗澡的习惯,家里有独立卫浴倒不觉得有什么,这筒子楼的宿舍什么设施都没有,又不愿意跟其他人一样也抱着搪瓷面盆拎着热水瓶上自家的厕所小隔间去解决,这洗澡的问题,俨然成了个老大难。
“要不你还是先去你澡堂子对付一回吧,等明天抽空我把阳台收拾收拾,以后就在阳台洗。”见庄呈昀来来回回在屋里踱步,季惟好心提议道:“你再这么跟我眼前晃,非给我晃晕过去不可。”
庄呈昀难得露出为难的神情。
小的时候他爸曾经领他去过一回澡堂子,就是普通的大澡堂子,就是几十号人挤一屋的那种,甭管老的少的全脱得赤条条的,一个个坐在池子旁拿丝瓜瓤子相互搓泥,水面上都能看到好些漂浮着的皴泥,瞧着就让人浑身不自在,当时他死活不肯下水,后来更是坚决不愿意踏进澡堂子半步,对于他来说去澡堂子,那还不如上自家厕所小隔间呢。
“怎么了这是,干嘛不说话?”等半天没见人回声,季惟终于抬起头看他,庄呈昀别别扭扭,“没,没有,外面太冷了,我看还是算了吧,晚上先随便抹一把吧,你不是说明天收拾阳台吗,等回头阳台收拾好了我再好好洗。”
洗个澡还得跟她商量,真是个大孩子……
季惟没所谓的点点头,继续埋头捣鼓起她的路线图。
原以为搬出来单住了,没有便宜娘每天早上在门外唠叨起来吃早饭,起码能多睡会儿懒觉,谁知道外面天还蒙蒙亮呢,他们这屋的门就被人砰砰砰敲响!
“开门!你们这俩小偷快点给我开门,别以为躲在屋里就没事了,今天要是不给老娘一个说法,我让你们出不了这个楼!”
乍那么一听,季惟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俩小偷?
说的是她跟庄呈昀?
他们俩偷啥了,以他们俩的条件还需要偷东西?
“你再多躺会儿,我出去看看。”这动静大的,再晚点能给她把门板拍碎咯!
她迅速起床换上昨天穿的那身旧棉衣,又按着昨天的模样给自己和庄呈昀迅速上了改妆。
庄呈昀不放心,也换上衣裳跟上去。
门一开,一口有浓又黄的老痰差点没怼她面门上,得亏当时庄呈昀拽得及时!
“牛大姐,您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您昨天要把您家租给我俩被我给拒绝了,您至于大清早的找我俩不自在吗!”一看到人群前领头的这位,季惟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跟庄呈昀都不可能乱拿别人家东西,这事肯定是误会或者诬陷,搁其他人那或许还可能是误会,但是这位牛大姐,妥妥的故意找事儿没跑了!
昨天她隔着门在外面叫骂,他们在屋里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呢,这么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出门捡不着东西估计都能算丢,白白在他们俩手上损失了一个能把屋子租出去的机会,可不就恨毒了他们!
“谁要租房子给你了!谁要租房子给你了!”牛大姐单手插着腰,一只手豪横的在众人面前一甩,做出一副了不得的姿态,“住这儿的老街坊可都是知道我们家条件,我和我男人都是厂里的老职工,厂子还没倒那会儿光每个月工资加起来就有七八十块呢!俩儿子现在也出息都跟肉联厂上班,俩儿媳妇是片区招待所的,我们家可不差你们那几个房租钱!”
他们到底干啥的、挣多少钱,季惟既不感兴趣也不想打听,“那是你们家的事,跟我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就我们家这条件还用得着把屋子拿出来租?你这小媳妇编瞎话也得编个有谱儿的!”牛大姐完全不跟她讲道理,“昨儿要不是无意中看到你们家那煤球炉里亮着火,我还不知道我们家蜂窝煤少了呢!”
她拉着季惟的胳膊,非要把她拽到自家的蜂窝煤堆前,“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来看看!我们家的蜂窝煤都是我亲自去买的,有多少块我心里最清楚不过,平时每用一块我都会拿粉笔在剩下的上面做个记号,现在这儿空了一块,不是少了是什么!这个楼里的邻居都实诚着呢,就只有你俩刚搬进来,肯定就是你俩干的!你们家那屋里到现在可都还燃着煤球炉呢,你们家自己又没买蜂窝煤,这炉子里烧的是哪儿来的!“
她自己认领完了还嫌不够,又鼓动其余看热闹的邻居,“我看大伙儿最好也都回去点点自家的蜂窝煤,这冷不丁的搬进来一对儿雌雄大盗,谁知道他们俩还有没有薅别人家羊毛!”
季惟让她气得只觉得好笑,“我说牛大姐,合着雌雄大盗来了就为偷几块蜂窝煤呢?您这也太看不起这响当当的名头了,想当年他们劫富济贫帮了咱多少穷人老百姓,合着您就是他们劫的那地主老财?”
“骂谁呢你!谁地主老财了!”像牛大姐这个年纪的女人,哪个干仗不是一把好手,她原以为这两口子看着老实巴交的怎么着也能占个便宜,给他们俩一个下马威,逼着他们租她家的屋,哪知道反让她给扣了顶大帽,顿时恼羞成怒起来!
季惟才不怵她。
不叫的狗才会咬人,像牛大姐这样的最多也就能占个嘴上便宜,跟她这样的计较犯不上,再说他们俩现在情况又特殊,她只想赶快息事宁人。
牛大姐越生气,她就越表现得有耐心,好脾气的招呼其他看热闹的邻居进屋,“各位大哥大姐,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牛大姐家的蜂窝煤到底丢没丢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家的蜂窝煤可都整整齐齐的在阳台上码着呢,我们俩想着把煤球炉搁屋里烧着当暖炉,就干脆没给挪出去,做饭烧水啥的全在屋里,蜂窝煤摞在阳台也就图一方便,哪知道就生出这样的事端来,您各位可得给我们做个证,虽然我们俩是乡下来的,可也是堂堂正正的做人,这黑锅我们可不背!”
一番话,说得是合情合理,再加上确实这阳台上码了百十来块蜂窝煤,所有人都无话可说,更何况他们家也没丢蜂窝煤。
就像牛大姐自己说的,每个人家里多少蜂窝煤自己最清楚不过,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事,也犯不着冤枉人家。
其中有个梳着花白发髻的老太太还挺向着季惟,“照我看也有可能是牛大姐自己拿了蜂窝煤给忘了做记号了,人上了年纪记性不好是难免的事,要不再回去点点,就算真丢了也就几块蜂窝煤的事,都是一个楼道里住着的,保不齐谁家借去急用回头就给你送回来了……“
牛大姐的德行,跟她在一块儿住了十几二十年的老邻居都知道,这人就好贪个小便宜,成天家长里短的到处说闲话,要不是今早她吵着闹着家里遭贼,他们也不能来凑着热闹,毕竟都住一个楼里,万一真遭了贼,大伙儿都得遭殃不是!
“冯奶奶您看您这话说的,敢情事儿没摊到自己头上就能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呢,几块蜂窝煤是小,可反映的本质却很大,像这样的偷盗行为怎么可以姑息,您这是在助纣为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