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层的筒子楼看上去有些年头,红砖的墙体由于常年风吹日晒已经没有最初的鲜艳,楼道又长又窄,两旁堆满了各家的杂物,还有每户一个的用砖头砌的类似于灶台的玩意儿,上面摆着些锅碗瓢盆之类东西,边上是一只煤球炉和不少码得整整齐齐的蜂窝煤。
老婆子他们家位于三楼的尽头,正对着外面的大马路,侧面是一个挺实用的封闭性阳台,每个楼层可就只有最头里的那两个屋才有。
老婆子所说的一室一厅,其实就是两间紧挨着的宿舍中间开了堵门,靠里的那间跟过道的门已经砌死,应该是睡觉的屋,里里外外都已经清空,连块多余的抹布都没有。
不过对于季惟来说这样反而省心,她自己倒没所谓,庄呈昀有点轻微的洁癖,用别人使久了的东西肯定会不习惯,还是全部置办新的好。
“就这儿吧。”她掏出四块钱递给老婆子,“我们住多久还不一定,这钱您先拿着,剩下的算押金,到时候咱再细算。
这屋里什么都没有,自然也就不存在押金这回事,只是她愿意掏,老婆子当然也不会拒绝,有那么个大方又省心的租户,她高兴还来不及,当下定了个口头协议,钥匙、水龙头阀门一交,走人。
门一关,隔去来外面的纷纷扰扰,仿佛回到了那个寂静的山头,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人。
季惟回头,就掉进了庄呈昀温柔的怀抱中,“真好,又只有咱们俩了,我都快忘了咱们有多久没过过正常的二人世界,实在让人怀念。”
难怪古时候有那么多君王不爱江山爱美人,庄呈昀想,只要小麦愿意,他真的宁可放弃一切,只为去跟她过平淡幸福的普通婚姻生活。
相爱之人的默契在于,不需要开口,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季惟不会这么干,庄呈昀本身对围棋就天赋异禀,他是自己有着异于常人的兴趣而并非被迫入行,既能满足自己的爱好又能为国争光,何乐而不为?
她只是个俗人,她的爱人限制有那么个能够流芳百世的机会,当然不能叫他放弃,她不希望他将来后悔,更不希望他将来年纪大了坐在摇椅上回忆过去的时候只有柴米油盐。
“如果你真的想很过二人世界,咱们可以提前来个约定,等肚子里这俩断奶后咱们每年都溜出去过个半个月一个月的二人世界,可以去老黑山,也可以像现在这样乔装打扮,呆在一个没人认识咱俩的地方。”
庄呈昀立马伸出小拇指勾住她的手指头,“那咱们可就一言为定了,到时候你不能只顾孩子不顾我。”
原来还有这番顾虑。
季惟忍不住偷笑,“哪能,孩子我可以生一串,爱人可就只有一个。”
就怕真等孩子出生,他这个当爹的自己先舍不得了,以他这样的性格,怕是每天守着孩子都不够,哪还愿意再去跟她过什么二人世界。
庄呈昀让她哄得五迷三道的,非得要她交代这一串到底是指几个,他好按劳分配。
实在里这屋里啥都没有,要不然季惟真担心自己现在就得被就地法办,提前进入酝酿期不可。
她凭空那么一抓,从画册空间里抓出一只以前收进去的搪瓷面盆,又往里面丢了两块新毛巾,“生孩子这种事咱们回头可以从长计议,是一个篮球队还是一个足球队主要得看你努不努力,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这屋里先归置上,难不成你想就这么躺在溜光的地上过夜?”
屋子里的家具虽然都已经搬空,但因为有阵子没人居住,里头还是落了不少灰,这地又是水泥的,随便一走动都能带起不少尘埃,连窗玻璃上都是灰蒙蒙的一层。
季惟把老婆子给的水龙头阀门拍到庄呈昀手上,又给他递了面盆,使唤他去水房接盆水回来。
这种老式的筒子楼,像生活用水、厕所什么的看着是位于公共区域,其实都是各家用各家的,水龙头每家一个,配的是活动的阀门,用的时候插上不用的时候拔走,谁也别想占谁便宜,厕所也是一家一个小隔间,卫生自理。
一层楼配一个大水房和两个大卫生间,至于洗澡嘛,出门左拐不到五十米就有个大澡堂子,不过很多人为了省钱都会打盆热水在自家的厕所小隔间里解决。
大冬天的水冻骨头,庄呈昀去打水季惟也没闲着,赶紧给画了一个煤球炉,又往阳台上堆了不少蜂窝煤,现成的铝水壶装了满满一壶热水,一坐上烧得通红的煤球炉,顿时发出了咕咕咕的沸腾声,白雾缭绕的,原本冷冰冰的屋里看着也温暖了不少。
考虑到要搞大扫除她又陆续画了扫帚、畚斗和拖把等物。
庄呈昀迟迟未归。
季惟都开始后悔叫他去打水了,实在是高估了他的行动能力,刚才就应该直接画上一盆的。
她打开门出去,“大匀,季大匀!打个水你上护城河去了是吧!”
嗓门又亮又泼,十足的村妇模样。
庄呈昀听声从水房跑出来,手里捏着那小小的水龙头阀门“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弄,我捣鼓半天了,安上它也不出水。”
“你就不能去水表那把大阀门打开吗!”季惟本来真想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自己家不就有水表和大阀门?
但是转念一想,就庄呈昀这双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他可能连家里的水表在哪儿都不知道,撇撇嘴嫌弃的接过去,“你回屋吧,我来打水。”
“那可不行,水那么沉,你哪端得动,再说你还怀着孩子呢。”庄呈昀像个小尾巴似的又跟着她进了水房,眼看着她把水龙头的阀门重新安上,然后找到自家的水表拧开紧挨着它的一个大红色圆形阀门。
“哟,新搬来的吧,我就住你们隔壁。”两人的动静不小,出来的时候隔壁屋还特地开门出来看了眼热闹,是个中等个儿黑黑瘦瘦的中年妇女,剪着当下时兴的齐肩短发,一身普蓝色劳动布工作服,里头估计还穿了棉衣,看上去有着与她那张干瘦的脸不太相称的臃肿。
没等季惟回话,她已经异常热情的自我介绍开来,“我和我爱人都是原先厂里的老职工,跟你们那房东老婆子一家还是老交情呢,这楼里的人都管我叫牛大姐,你俩以后要有事儿啊,只管言语一声就成,我是这片出了名的热心肠。”
还真是挺热忱的,都不用季惟邀请,她已经自来熟得往他们那刚租下没多久的屋里去了。
见地上就只有一个煤球炉以及扫帚拖把等物和两人的行李,她挺委屈的替两人抱起不平来,“你们这屋租的怕是不便宜吧,你们这房东也是,既然要把宿舍租出去,哪能一点家具都不给人留呢,连条板凳连张架子床都没有,你俩坐哪儿睡哪儿,重新置办的话花出去的可都是冤枉钱呢!我看啊,还不如租我们家的屋,我们家也是一样的格局,就差一阳台,不过那玩意儿有没有都一样,也没啥实际用场,你俩要是想租的话,我可以把价格给你算便宜点,我这人可不跟你们房东似的掉钱眼里,你们年轻人挣俩钱也不容易,能帮你们省一点是一点。”
“……”季惟无语的看着这位莫名其妙热心的牛大姐,您刚还不是说跟我们房东是老交情呢,这怎么还上赶着来拆人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