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能自己买上房,那可就是顶了不起的大事,早在胡家昌中午回来,整个纺织厂就早已轰动,肖厂长这儿也有所耳闻,大笔一挥,赞不绝口,“咱们厂里这么多年轻人,要我看还得数你最出息,有文化有本事,这才上班多久就买上房了,你妈前阵子还在担心住房问题会影响你的婚事,这下子稳妥了,你可要抓紧着点,让她早点抱上小孙子。”
一会儿结婚一会儿孩子的,胡家昌让他说得两颊烫得不行,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老有意无意的往季惟所坐的方向看,“已经在打算了。”
大部分人住的都是单位里分的宿舍,每个月交个块把两块的房租,房子可不是他们自己的,万一哪天真下岗了,说让你搬就让你搬,不像他这个有房契有保障,空间虽然不十分大,住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妈说到时候支持他一张高低铺,现在能放放东西什么的,将来有了孩子也能有地方住。
他忍不住又再次看向季惟。
郭小麦同学的身子骨原先看着是有些单薄,不过最近却是圆润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冬天衣裳穿得多的缘故,看着就能生养的很……
季惟让他盯得莫名其妙,“胡老师有事?”
“倒也没什么,以后再跟你说吧。”胡家昌讪笑着摇头,“那我就先走了,搬家头一天事儿不少,你好好加油,如果在翻译过程中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我一定竭尽所能。”
现在他的当务之急就是抓紧回去让周玉珍把家具和生活用品全置办上,再想个法子把她打发回老家,争取早一天跟郭小麦同学表白!
把户口问题落实好,胡家昌马不停蹄的又奔回了新居,那儿原先也是工厂宿舍,倒闭后部分下分给了厂里的正式职工做为补贴,有些干部和五级以上建国初期或建国前参加工作的老工人人面广技术过硬,很快就找到新工作,更愿意把住房出售或者出租变现,毕竟宿舍新单位就有,多几堵不能吃不能穿的砖墙远不如把钱攥自己手上来得踏实,所以这一片现在住的人员相对比较混乱,个体户临时工,三教九流干嘛的都有。
仗着自己到底是个老师,胡家昌上楼的时候格外挺直腰板,时不时的还得扶一把眼镜框,尽量把自己文化人的范儿显露出来。
周玉珍正拿着块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旧抹布在做卫生,看到他进门,殷勤的拉着他的胳膊把人往里拽,“快来看看我收拾得咋样,窗玻璃擦得够亮堂吧,隔壁的婶子说咱们可以先不着急买家具,他们家当年就是两把条凳一张门板改的床对付过来的,等往后日子宽裕些了再慢慢置办。”
“不买家具睡门板?你开什么玩笑!”本来进门还端着笑脸的胡家昌陡然提高了音量,“我说周玉珍你见过谁结婚睡门板的吗,我们家那么多亲朋好友到时候可全都得过来观礼,屋里空荡荡就一张破门板,你让我把脸往哪儿放!”
买得起房子买不起家具,不得把人的牙齿笑掉!
“我这不是也为了咱俩的将来考虑的嘛。”好端端被呵斥一顿,周玉珍的心里也有些不太痛快,“买这房我可一分钱没叫你出,房契上写的还是你的名字,我现在手头上也没多少钱了,咱们还得过日子不是,你那不是还有些积蓄嘛,要不就用那钱先把家具买上,回头咱再慢慢存上呗。”
她不是没去看过市面上的家具,随随便便一套大衣橱加写字台就得二百块钱,一张最普通的薄料板床都得好几十,她兜里就剩几十块钱,买了这个买不了那个的,再说结婚还得不少开销呢,总不能一分都不留吧!
这话说的,就跟他吃软饭似的!
胡家昌顶要面子一个人,哪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他一脚踢翻地上的盛水的旧木桶,“周玉珍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真稀罕拿你这破房契,也不想想就你这乡下来的拿的是探亲的证明,你有在首都买房的资格吗,你以为首都的房子是谁想买就能买的!”
大冬天的让洗抹布的脏水溅了一身,周玉珍是又气又冻,好不容易能跟初恋再在一起,眼看着就要结婚过日子,她是真不敢再惹他不痛快,只能讨好着去哄,“我又不是这个意思,咱俩马上就要结婚了,还用得着分什么你的我的,我也不怕跟你说句实话,买房这一千块钱里面还有我跟我妹妹借的几百,不然你以为我哪儿来那么些钱……”
“能借你几百买房子,难不成再借点给你买家具都不行?”听说她那妹妹条件不错,胡家昌的态度才逐渐缓和下来,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好说好话的哄她,“玉珍你也得替咱俩打算打算,就算你以后有了工资,要吃要喝的咱俩也攒不下多少,想把家具置办齐全那是猴年马月的事,还不如先借钱一次性置办齐全,钱嘛,以后可以慢慢还,她是你亲妹妹,肯定不会跟你计较这些的,而且我们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大嫂好歹也是首都户口的,而且进门的时候他们娘家还陪嫁了一个正式工作指标,你要是没点真东西,那不得永远叫她压着一头,我妈就算想偏心你也没道理不是。”
周玉珍好歹来算是过来人,哪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就好比她自己,虽然嫁进郭家表面上看着风光,其实各种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因为娘家狠狠讹了一把,婆婆每天看到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进门那么旧啥好东西都轮不到她,每天就只知道惦记着闺女、女婿,如果没有娘家那档子事,哪会这样,好些人家的婆婆对儿媳妇可是比亲闺女还要亲呢!
得亏她不是真心要跟郭大米过日子的,不然非得把人磋磨死!
越想她越觉得胡家昌说的话在理。
反正都是要跟郭家撇清关系的,还不如在走之前狠狠捞它一笔,手上有钱进了胡家门她也能有点底气,免得到时候被嫌弃是从乡下来的,,至于郭家那,首都那么大,到时候她拍拍屁股走人他们上哪儿去找她要钱去,出来都好几天了,他们到现在不是也没找到她!
打定主意,她卫生也不做了,把地上的水桶和抹布随便收拾了一下,“成,就按你说的办,我现在就回家去借钱,等拿到钱我就回来找你!”
找了好几天,也报了联防队,一直没有儿媳妇的消息,陈翠莲起先还心疼那价值一千块钱的羽绒服,到后来就光剩下担心了!
一会儿怕儿媳妇遇上啥意外,一会儿又怕儿媳妇跑了不要她儿子了,每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吃不下睡不着,嘴上长了好几个火燎泡,正准备想着等闺女回来跟她商量商量要不要去登个报啥的,却见自家儿媳妇跟个没事人似的进门来,身上穿的还是走时候的那身衣裳,就是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连头发都乱七八糟的蓬着,眼眶通红通红,看起来情况可是不太好!
“玉珍,玉珍你这是咋的了,到底出啥事了,你快告诉娘,你说这一走就是好些天,一点消息都没有,可是把家里给担心坏了!”
周玉珍可怜巴巴的站着门口,一个劲的揪着衣袖抹眼泪,就是不敢再进门半步,“娘,我……我遇到人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