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雨脸上嘲意更甚,“毒哑我?我现在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分别?我既然敢跟你说这话,就不怕你对我下手,只要你敢,我保证隔天这个消息会传遍整个华夏。”
她的胸有成竹,更让季惟生出强烈的不安来。
以李秋雨的性格,如非十足的把握,绝对不会是这么一个态度。
所以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可是就算庄呈昀真不是庄家两口子亲生的,最多也就是他身世上的小小遗憾,对他本人或许是个不小的打击,但实在算不上啥惊天动地的大丑闻,李秋雨凭什么觉得可以拿这个威胁到她?
除非……
“空口无凭,我公婆都已经不在人世,你以为我会傻到就这么相信你随随便便的几句话?”这种时候自乱阵脚就真的输了,尤其不能让李秋雨看出来,季惟故作轻松的半托着太阳穴,“纺织厂的盗窃案现在可还没了结呢,万一很不幸被查出来你是那个幕后主使,你说外面的人会相信一个作风有问题、盗窃且教唆犯罪的女人吗?”
“那你又以为为什么老倔头这么一视自己医生生涯为生命的妇科圣手会突然发生医疗事故,最后落到下放的地步?”
老倔头是知情人?
季惟眉头皱得更深。
老倔头的情况她是知道的,据说是在一次难产手术中因失误操作导致母子俱亡,才出的事。
只不过当时庄呈昀跟她说的时候,她把这当成了个八卦,并没有细想,如果李秋雨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老倔头最后接生的这位产妇,很有可能就是……
她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性。
到底是一个多么神秘的家庭,才能想到用这么特殊的方式来保全这个孩子,甚至连老倔头这么个名动首都的神医都不惜自毁招牌去帮衬,还有庄家两口子,他们为了庄呈昀这个非亲生的孩子,相当于奉献了自己的一生,这样无私的举措,绝对不仅仅只是花钱就能买到的!
“如果你想要平平安安的离开这儿,在我回来前最好管好你自己的嘴。”现在一切都还只是她的猜测,她必须先去找老倔头求证,如果情况属实,这件事真的会很麻烦!
她起身就走。
直到快进家门,才复又换上平时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你怎么才回来,不是说去去就回吗?”庄呈昀担心坏了,下棋也没心思,早早的抱着暖手袋候在院子里,等心心念念的姑娘一进门,赶紧就给捂上。
“遇上肖立新说了会儿话。”她心疼的搓了搓他冻得有些发凉的脸,“赶紧进屋去吧,这冰天雪地的你杵这儿干啥,当雪人呢?”
“想第一时间看到你。”他欢喜的模样,让季惟于心不忍起来。
熬了这么久,总算渐渐从父母意外过世的阴影中走出来,真的要让他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巨大悲痛吗!
可是如果庄家两口子真的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隐瞒,身为最无辜的当事人,他有权知道真相的。
“以后别在外面傻站着了,不管我去哪儿了只要回来,都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找你的。”季惟挽着他的胳膊,把人哄进屋,趁着去客厅跟老倔头说话的工夫,偷偷往他手心塞了张纸条。
吃过午饭,两人就一前一后各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老倔头同样是眉头深锁,满脸都是与他这个不着调的性格完全不匹配的凝重,“她有没有说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她比庄庄大不了多少,按理是不应该知道的,除非是谁告诉的她或者她从哪儿听说。”
“李秋雨又不傻,这是她手里的王牌,她怎么可能告诉我。”生怕隔墙有耳,两人一直到进了太平胡同那四合院,关了门,才敢稍微大点声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你就跟我说实情吧,不了解详情我没法处理,李秋雨现在已经穷途末路,谁知道她会不会一时间崩溃把事情全抖搂出来。”
老倔头盘在太师椅上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一包大中华来,“当年不少同僚替我喊、冤,觉得那产妇是自身身体素质原因导致的血崩,跟我的操作并没有太大关系,打从老庄两口子走了后,我一直以为这个秘密会被我给带进棺材里,没想到还是让人给翻了出来。”
他指指窗外,“你知道咱们这院儿的西北方是啥地方吗?”
季惟地理不咋地,左手右手掐半天才闹明白西北方到底是哪个方向,“该不是仁爱医院吧?我听说公婆在世的时候都曾经在那供职。”
“对,其实我也曾经也是仁爱医院的医生,不过我最早是仁爱医院持有人京城首富虞家的家庭医生,老庄两口子那时候就跟我在一块儿共事,我们仨深受老虞先生恩惠,一直尽心尽力做事,后来眼看着就要解放,虞家的新任主事虞应霖虞先生为表明立场,主动把包括仁爱医院在内的大部分实业全都无偿捐给了公家,换取了全家老小出国定居的机会。”
“你可别告诉我,阿昀就是虞家人!”如果其中牵扯到恩情,这就不难解释为啥这三人为了庄呈昀甘愿牺牲这么多。
“从血缘上来说,是的。”说起当年的往事,老倔头仍是唏嘘万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总时不时的浮现对过往浮华的怀恋和感慨,他曾经见证了一代顶级世家的兴衰荣辱。
季惟总算能理解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对生活享受有着莫名其妙的执拗,或许这压根就不是执拗,这些都只是他从前习惯了的生活方式而已。
但是很快,她又被老倔头抛出来的另一枚重磅炸弹给震惊到!
“呈昀身上虽然流的是虞家的血,但实际上他的名字却并不存在于虞家族谱,他的母亲是旧时沪市书香门第曹家的落魄小姐,家族倒台后她来首都投奔亲戚,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虞先生,身如柳絮随风飘的年轻姑娘又哪里抵得过的有钱有貌的虞先生的强烈攻势,很快两人就发展为了恋人关系,但实际上虞先生家中早有妻妾多房,后来曹小姐得知了真相主动跟虞先生提出结束关系,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怀上了呈昀,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大概对后来这些年国内的情况早有所预料,为了给自己儿子留条出路,愣是挺着大肚子在虞家门口跪了一天一夜。
可惜上面派给虞家的出国名额有限,带上她肚子里的孩子,虞家就得留下一个,本来几房太太就不待见这个抢走虞先生的女人,更何况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谁愿意留在国内吃苦,她们自己的孩子那就更舍不得了,就连向来对她有求必应的虞先生都罕见的没有开腔,还是后来她走的时候虞老先生暗地里给我们留了吩咐,让我们无论如何护好这个孩子,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虞家的血脉……”
“呸,稀罕!”季惟听得是火冒三丈,那一口啐的仿佛那位算是她血缘上公爹的虞先生就在她眼前。
渣男欺骗了她那纯真少女婆婆的感情,又抛弃了他们母子,谁要当他们虞家的血脉!
季惟原本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庄呈昀,现在她毅然决然的就把这个愚蠢的念头给扼杀在了摇篮,这种糟心的事,还是少拿去给她们家庄呈昀添堵的好,就姓庄,起码还有一对曾经真心待过他的爸妈,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