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要找季惟拿钱,顺子浑身寒毛倒竖,“姑父你可别逗了,你们家条件这么好咋可能连几十块私房钱都没有,我姑姑不能这么蛮横吧!”
公社里的男人,家里条件就算再差,兜里也能揣个几毛块把的,他可是住着独立小院,随随便便都拿出茅台当水喝的人!
“说谁蛮横呢!”早在庄呈昀叫他们忽悠,郭大米就匆匆回家告了密,本来季惟还没当回事,结果可好,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回来!
咋说也是个为国争过光的英雄人物,居然跟这帮大老粗窝这儿赌钱,看着她就来气!
“不给,你自己输的钱自己想办法,不学好。”不等庄呈昀说话,她直接一嗓子给他把所有想法吼了回去!
在大部分社员眼里,季惟除了是财神爷,更是一等一的手黑,当然这多半是拜郭有田一家所赐,不管咋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郭字,都把自己大伯整进联防队了,能善良到哪儿去……
生怕殃及池鱼,围那儿的那帮人溜得比贼都快。
顺子他们仨蹑手蹑脚也想开溜,却被季惟一把揪住后领子,“哪儿去,一天天的不着四六,人贺耀东还知道奋发图强呢,你看看你们,这钱就从你们工资里扣!”
三人笑得比哭还难看,“那是他们家茅坑小,只能往墙上抹。”
别看他们在皮具厂占着股份,分红也能按季度下放,实际上这钱并没有到他们手上,姑姑给他们一人在县城的农业银行整了个存折存死期,规定得结婚后才能使,存折也不在他们自己手上,全让他们爹娘保管。
也不知道姑姑给他们爹娘灌了啥迷汤,现在是一分多余的零花都不给,他们就靠每个月十八块的学徒工资养活自己,每个人外面都欠了一屁股赌债,再从工资里扣,他们还有活路吗……
“少跟着我这儿溜嘴皮子,闲得慌就给我回厂里加班去!”季惟给了他们一人一记脑门栗,转而盯向庄呈昀,后者主动承认错误,“我只是给他们凑个搭子,不是真想打牌,小麦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下不为例。”
“赌钱就是赌钱,找啥借口!给他们凑搭子难道就能改变你赌钱的本质了吗!”她丢下庄呈昀,头也不回。
别的都好说,赌博到她这儿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整整一个晚上季惟都没有给过庄呈昀一个好脸。
学坏容易学好难,要是不一次性给他整怕了,以后天天跟着顺子他们混,非得全让他们带沟里去不可!
媳妇抱着铺盖跟山杏两人霸占了大米那屋,庄呈昀一个人躺炕上翻来覆去一宿没睡着,天亮前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一起来去听说媳妇已经去了县城。
“庄同……呈昀啊,小麦性格是倔了点,但她所做的一切真的都是为了你好,赌钱不是啥好乐子,不说整个公社,就我们队里都有闹得妻离子散的,所以你可千万别放心上。”突然之间庄同志成了自己的女婿,陈翠莲时常转变不过来岳母这个角色,张口就喊错。
除了他们家小麦,庄呈昀最喜欢的就是听岳父岳母说话,那种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他父母还在的时候,有一种淡淡的家的温馨。
他态度端正的不得了,“娘你放心,这次是我不好,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有过一次深刻教训,以后就算是拿枪抵着他脑袋,他都不可能再跟赌字沾边,不惹小麦生气是他生命里的第一也是唯一准则。
不过欠的赌债还是得他自己还,毕竟是他输的。
兜里虽然没装过钱,庄呈昀却也从来没有为钱操过心,这一时半会儿的想弄钱,他还真没头绪。
他翻了翻屋里的写字台抽屉。
以前小麦经常会随手把些零钱搁这儿,少则几块多则几十块,但眼下却是空空如也……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提防他。
小常那儿倒是有钱,但是如果让小常知道他是拿来还赌债的,估计又得絮絮叨叨老半天,生产队里的人他都不怎么熟悉,肯定没人愿意借给他……
他正盘炕上对着棋盘发愁,郭满仓鬼鬼祟祟推门进来,先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女婿啊,这些可是爹全部的私房家当了,应该够你还债,你先拿去用,但是记住可千万不能告诉小麦和你娘,否则明年你就能给你爹我上香了。”
这么大个女婿了还用岳父老泰山的钱,庄呈昀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爹我去地里帮你干活吧。”
那天提了一嘴后,郭满仓就再也没有惦记过要庄呈昀下地干活,这眼看着就要秋收,家里劳动力少,如果女婿能稍微学会干点农活,兴许还能帮家里抢个收啥的!
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成吧,那你就去试试吧。”
想的容易做起来难,经过路边的时候,庄呈昀每天都能看到社员们在地里干活,有时候闲来无事他们还会在地里聊会儿天,所以在他看来种地一直都是挺简单的,没想到这根本不是光有力气就足够了的,天上太阳又毒辣,一个上午下来,差点没给他晒掉一层皮!
季惟从县城回来,就看到他一身泥渍坐在马扎上喝水,那大红脸刚刚从锅里煮出来似的。
“咋的了你,脸让烫了?”她忙过去给他检查,庄呈昀完全没把这点小问题放心上,他指着靠在一旁的锄头向她邀功,“我跟爹下地干活去了,算不算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行了吧你,还有心思跟我这儿嘚瑟呢,赶紧的打水洗澡,你这脸晒成这样,要是不好好打理,肯定得黑上一大截。”
其实皮肤是白是黑对季惟来说都无所谓,但是看到庄呈昀让晒成这样她真的很心疼。
刚大老远从县城蹬着自行车回来,季惟也没顾得上休息立马出去烧了一大锅热水,一桶桶往屋里拎,“赶紧的先过来洗洗,瞧你都埋汰成啥样了。”
乡下地方也没个浴室啥的,一般女人就拎一桶热水在屋里擦洗一把了事,男人更干脆,大夏天的直接在院子里淋上一盆冷水就是了。
庄呈昀因为不习惯,多数时间也都是在屋里对付一回。
季惟关了门,先拧了一把凉毛巾给他洗干净脸,又把他推到椅子上,拿打了香皂泡泡的毛巾从上到下一点点给他抹,手指打圈经过他的底下时,突如其来的反应令二人双双红了脸。
“说真的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下地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我第一次下地都比这好很多呢。”她忙不自在的扯开话题。
便宜爹娘和山杏都在外面,万一闹出点啥动静那不得丢死几个人呐!
庄呈昀不好意思的抿抿嘴,“下次我注意。”
“还想有下次呢,想得到挺美,等会我就跟爹说以后不许你下地了!”季惟拿了点自己用的晒后修复霜往他脸上抹,冰冰凉凉的触感令庄呈昀整个人都舒坦许多。
替他洗好身上,她又重新出去打了盆热水进来,摆到他脚跟前,就在庄呈昀狐疑之际,她已经在他面前蹲下,丝毫不嫌弃的捧着他的脚往盆儿里放。
“我,我自己来。”长这么大除了他爸妈还从来没有人给他洗过脚,庄呈昀挺不自在的想要缩回来,却被她紧紧摁住,“咱们是两口子,你来我来不一样吗,你今天累了一天了,当然得好好享受享受。”
她抬起头看他的时候,那双好看的杏眼里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美的叫人移不开眼。
庄呈昀不知道啥叫贤惠,但是他觉得,贤惠应该就是他们家小麦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