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纠结得眉头都快打结,季惟索性帮人帮到底,“行了,我陪你一块儿去吧,再磨唧下去,你娘怕是连彩礼都已经收了人家的。”
杨山杏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事不能再继续拖下去,可是快到大队办公点,她又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赶巧小队长端着茶缸从门里出来,看到他们第五生产队的骄傲,他压箱底的王牌选手,非要招呼人进去,杨山杏也只能咬咬牙跟上。
“咋了这是,出啥大事了。”看到自己闺女通红的眼眶,杨春根眉心猛跳。
自家这老闺女性子虽说软乎了些,可绝对不是轻易掉眼泪的人。
“老姑父,我老姑要给山杏说亲,把她嫁出去。”季惟话一出,杨春根先咧开嘴笑了,“这不是好事儿吗!这你还哭个啥劲!”
大的几个全都结婚生娃,老闺女这儿一直也没个动静,孩子他娘想把她留家里多干几年活也不咋上心,说真的他还挺担心让拖成个老姑娘。
这么多个孩子里面,可就只有山杏最像他,也最让他记挂。
果然连爹都觉得娘这么干是对的。
杨山杏失落的垂下眼帘,好几次她想开口替自己和柱子哥争取一个机会,可是一想到那渺茫的可能性,她又默默的闭上了嘴。
季惟瞅着都替她心累。
自己的幸福如果不争取,等着老天爷双手捧到你跟前吗!
“老姑夫,这事好不了。”她直截道:“山杏她有喜欢的人了,问题是她喜欢的,老姑指定不喜欢。”
杨山杏把头埋得更低,像是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连耳朵根都烧得发红,完全没有当时面对季惟时的英勇。
好端端说要说亲了,好端端又说又喜欢的人了,杨春根让绕得有点懵,“啥人啊?”
孩子他娘是抠了点,但在对子女的婚姻大事上向来都不含糊,几个大的全是她一手操办的,如果真有好的对象,她还能不答应?
“柱,柱子哥。”杨山杏就坡下驴。
“啥玩意儿!”杨春根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别看现在徐柱子在皮具厂里做得挺好,那可是个正儿八经的破落户啊!
整个生产队的丧门星全加起来也没他一个人命硬,全家人让他克得就剩下一瘸腿老太太,脑子也不大机灵,欠队里的饥荒是一年叠一年,到现在都还没干净……
这要是嫁过去,那不是跟着遭罪!
杨春更不是啥嫌贫爱富的人,自家的情况也没能好到哪儿去,可哪个当爹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能过上好日子。
尤其是他们家这山杏,打小自性格就软弱胆子又小,他只希望她能嫁到一个寻寻常常的好人家,公婆对象都对她好,也不用她太努力干活就能有饱饭吃,那就足够了!
“山杏你可不能糊涂啊!”
许是急了眼,杨山杏终于敢直视她爹,“连爹也不喜欢柱子哥吗?”
“这压根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徐柱子他就不是个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说个不好听的,他连养活你都成问题!吃了上顿儿没下顿的日子,山杏你还没过够吗!”
“不会的爹,我都跟柱子哥说好了,我俩会努力干活多挣些钱,将来还给爹娘养老,柱子哥现在都一个人干两人的活呢。”
老闺女前所未有的勇敢让杨春根有些动容,但一想到她可以预见的未来,他还是硬着心肠不点头。
徐柱子的确不赖,可他那个家庭情况着实一言难尽,不能光因为人好就非要结婚,这好不好的过日子的时候又不能拿来当饭吃。
杨山杏知道她爹要是答应,她跟徐柱子在一块的希望还能多一分,她爹要是不答应那基本就真的没戏了,她豁出去了,“扑通”一下跪倒在杨春根面前,“爹我求你了,我真的想跟柱子哥在一块儿,这事只有你能帮我了!”
杨春根背着手站在那儿一个劲叹气。
他又何尝不希望自家闺女能找到一个好的归宿,现在的小年轻都讲啥自由恋爱,自由是自由了,可总得吃饭不是,温饱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啊!
到底是磨不过闺女,他最后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先起来,我去试试还不行吗,不过成不成的你可别赖爹,你娘那脾气你是知道的,向来不听我的。”
季惟总算松了口气。
有杨春根这个亲爹在,也就不用她再操啥心,踢着石子她赶紧去了趟徐家。
不管咋说,杨山杏这大姑娘家家的都主动放下身段替他们这段感情谋出路,徐柱子作为一个男人,咋着也不能躲在她背后一点表示都没有,否则传出去还以为山杏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恨嫁呢,更会让人觉得男方没诚意,到时候郭淑芬肯定更不能答应了。
择日不如撞日,杨家爷儿俩已经打了前阵,徐柱子只要拎着见面礼跟上就成。
为了给郭淑芬留个好印象,季惟整整给他拎了十斤油汪汪的新鲜猪肉,又给了他两瓶瓶装白酒:“先拿上,以后再慢慢从工资里扣回来。”
徐柱子这儿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咋回事,已经让她推着出了门。
生产队里没有现成的媒婆,季惟就喊来她们家隔壁的胖婶来说这个亲,胖婶是个厚道人,最喜欢成人之美,不过季惟给了她一斤白糖做定钱,更让她觉得干劲十足!
“小麦你就放心吧,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这婚事婶儿铁定给他说成!”
“有婶儿这话我就踏实了,只要这事能成,到时候一定让柱子给婶儿包个大红包谢媒人!”季惟给徐柱子递眼色,后者愣愣的点头,“对,给包大红包!”
三人这儿说说笑笑,俨然是有几分把握。
然而刚走到杨家门口,里面丝毫不带留情的骂声就像一颗颗无情的钉子,钉住了他们继续往前的步伐。
“看上谁不好你看上徐柱子,你是缺心眼还是脑子没长齐全,他们家啥情况你不知道吗,天底下男人是死绝了还是咋着,别人躲都来不及,你还上赶着往上凑,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郭淑芬舍不得糟践自家东西,又憋着一口恶气出不来,只能拿了笤帚拼命去戳院子里的泥地,戳得满院子都是尘土。
季惟在院外熏得鼻子直痒痒,强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扭头想去安慰徐柱子。
道阻且长,革命仍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嘛。
谁知他只是低着头给她和胖婶鞠了个躬,把东西全都交还给她就走了。
“娘你咋能这样说柱子哥,他是好人……”
院子里山杏还在不遗余力的维护他,只可惜徐柱子像只鸵鸟似的把脑袋往沙堆里一埋就再也不管不问了。
见闺女都快哭出来,杨春根于心不忍,“我看柱子那小子就不错,人老实又勤快,这年头只要舍得花力气,还怕他不能把日子过好?”
“胳膊肘往哪儿拐呢!”郭淑芬气得直冒烟,啪的一下摔了笤帚,“牛还老实勤快呢,你咋不让闺女嫁给牛去!杨春根你自己窝囊也就算了,凭啥把闺女往火坑里推,跟她有仇呢吧!这事听我的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去公社找个靠谱的媒婆,你们俩要是再敢给我惦记那姓徐的,看我不去拆了他的骨头!”
郭淑芬在家里一贯来强势,谁要是跟她唱反调绝对真能让她闹得鸡犬不宁,父女俩生怕她真去找徐柱子麻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还是很怂的没敢再继续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