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常突然停下脚步,略显茫然的低下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他看得出来呈昀同志很喜欢这只花瓶,如果呈昀同志只是贺耀东那样的普通人,他一定会真诚的恭喜他们,可他偏偏不是,他代表着国家荣耀,这样的人一举一动都是要写进历史的,他充满光辉的人生咋能被这么个除了长得好看之外一无是处的花瓶给玷污,况且她还来历不明。
一想到将来的某一天,呈昀同志放下心结后还能重回那片属于他的神坛,而不是被这个花瓶彻底拽下情情爱爱的堕落深渊,他就更加坚定了自己一定要把花瓶撵走的想法!
院子里,陈凤霞正在陈老太哭诉自己挨的白眼,老太太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一个劲揪着陈翠莲让她去找贺耀东说道,见她扛了把锄头去后院刨坑,二话不说就把已经死得透透的猪崽子抢了过去,“好好的猪不吃你拿去埋,你个丧门星跟老娘有仇是不!赶紧的找个口袋给装一装,回头我捎回去给二蛋炖着吃,他现在正是长个儿的好时候,得多吃点好的补补!”
陈翠莲站着不动,她骂得更是难听,“傻愣着干啥,屁大的事儿要死要活,”
二蛋是她大哥家的大儿子,今年已经十三岁,打从一出生她娘就给捧在了手心儿里,有啥好的都紧着他,个头不高,胖得跟头猪似的!
当年她生大米的时候一直不下奶,听说花生米炖水吃了管用,娘家每年都种一些,她就让孩子他爹去了一趟,结果东西没要着人还给撵回来了……
陈年往事越想越恼火,陈翠莲终于忍无可忍,扯下围裙狠狠往地上一摔,“吃吃……吃啥吃!你知不知道这是队里的任务猪……”
任务猪是个什么玩意儿,庄呈昀闹不明白,但是听说这跟队里挂钩,他低声吩咐小常去把小队长找来。
死一头猪崽子可大可小,如果郭家不追究也就算了,大不了他们家出钱再上良种场拉一头回来就是,这要是真计较起来,那可是破坏了他们一整个大队的生产任务!
来得的时候,小队长把杨春根也给一块儿喊来了,算盘一哗啦,噼里啪啦打了起来,“除了屠宰场和食品站的屠户,私人不允许杀猪的规定你们应该都知道,按说这事我得上报,但是看在郭老二他们一家为咱队里做出这么多贡献的份儿上,这事我可以当成意外来处理,陈老太你弄死的这只猪崽子是良种场最好的优良猪种,一年不吃不喝都能长个三百来斤,每个生产队就分到那么一头,再想要都没地儿找,我就打你三百斤这么算,扒皮去骨杀干净也能有个二百二三,现在市面一斤猪肉挂牌价八毛五,你自己琢磨琢磨咋赔,是给队里补上二百来斤肉还是赔偿一百九十块钱。
陈老太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油盐不进又臭又硬,一口唾沫啐向小队长面门,“**崽子凭你也想上老娘这儿讹钱,我告诉你,我可是你们社长家的亲家奶,别说吃你这么点东西,到时候你整个公社那都是我们老陈家说了算!”
一股恶臭扑面,可是把小队长给恶心坏了,接连“呸呸”两声,忙去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往头上倒。
自家娘这胡搅蛮缠的德行,陈翠莲实在羞愧难当,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瞧这事儿整的,真是对不住你小队长,我这就去大队办给我娘家挂电话,让他们过来处理。”
陈翠莲原想着只要哥嫂们能把娘给接回去,这猪的赔偿她自己拿私房钱偷着补上也就算了,就当是破财消灾,谁知那头一听说让接人,“啪”的一下就给挂了!
死老太婆年纪越来越大,以前还图她能挣几个工分能帮着洗衣做饭料理家事,再有两年可真就成了张光吃不干的嘴,总算她自己愿意走,吃拧了才往回接!
况且只要死老太婆能在郭家住下,以她这吃了猪肝想猪心,得了白银想黄金的性格,迟早有天郭家所有的东西都得改姓陈,还不用他们出面,两全其美,多好!
这边陈老太也如他们所愿,已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为了不赔偿不回去,她是一边哭一边嚎,最后俩眼一翻,也学着季惟厥了过去。
这种情况下,强行把人送回去肯定不合适,当娘的再不好那也是娘,真要这么干了,不光郭家两口子,就连季惟和郭大米都得让人指指点点,但是如果送医院,那别人就没话说了,这年头舍得花钱把爹娘送医院看病的,那都是顶孝顺的!
医院里的病床费每天就得五毛钱,还不算医药费吃用,一般人谁顶得住,不过这对于郭家来说根本不算啥,每顿再花个二两粮票八分钱买碗阳春面,再加个陈凤霞去看护,一天要不了一块钱就能把人给打发得好好的,她爱躺多久躺多久!
陈老太不把他们家人当人在先,弄死喜庆在后,虽然不能真拿她咋样,季惟却也不想让她过得太舒坦,亲自陪着去了趟医院,让贺耀东三姐夫给她做了个全面得不能再全面的检查,甭管严不严重,只要她身上有的毛病,全都仔仔细细跟她说了一遍。
一把年纪了,平时又得下地劳作又没个好吃好喝,咋可能没毛病,一时间给陈老太吓得躺那儿一个劲长吁短叹,仿佛已经活不过明天。
过两天上医院给额头上的伤口换药的时候,季惟偷着又过去看了一眼,人已经瘦了一大圈,两只眼眶都是深陷的,说起话来明显出气长进气短……
但饶是已经这样,陈老太还不忘惦记着郭家那点家当,一会儿骂陈翠莲不来看她是个白眼狼,一会儿又让陈凤霞往大队挂电话,让她老陈家人赶紧过来主持大局!
陈凤霞倒是真去了,她可是还惦记着当社长家儿媳妇呢,只不过她这儿不如贺耀东迅速,这会儿他正领着一大帮子地痞流氓扛着刀枪棍棒在陈家院子里闹得欢实!
本来这事儿庄呈昀是打算让小常去安排人手,但贺耀东口口声声要给他姑姑出气给喜庆报仇,非要自动请缨!
数十张大小数额的欠条被拍到陈家哥仨脸上,“王八羔子躲得还挺远啊,叫老子这一通好找!听说郭老二家那工厂你们家也有份儿是吧,赶紧的还钱!”
一百几十的,几百十几的,上面摁的通红的拇指印,加起来得有个一两千!
陈家兄弟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个个吓得跟鹌鹑似的,连带着他们那平时豪横得不行的媳妇都不敢吭声,哆哆嗦嗦躲在她们男人身后,“大,大兄弟,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谁跟你借的钱你找谁去,那工厂我们是有份儿,可这钱我们不知道啊!”
“少他娘废话,工厂有份儿债你没份儿,逗老子玩儿呢!这钱就是郭小麦借去办这个加工厂充门面使的,她可是骗了我们大半个公社的人,现在你们家老太太亲口说的工厂由你们陈家人做主,你们就得负责到底!要是敢赖账,我就让大伙儿全上你们家来要!”
陈家兄弟差点没哭出来,“大兄弟,真事儿真跟我们没关系,我们跟郭家早就断了亲的,那啥工厂也是他们家硬要给的,但是我们还没答应呢,只要我们不点头,这帐就落不到我们头上啊,你去找郭小麦,她是你们社长家的儿媳妇,她指定能把钱给你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