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惟丢了锄头就往后院跑!
等看到郭大米手上拿的水缸盖儿,她浑身都开始冒凉气!
这口旧水缸原先是家里拿来酿猪草喂猪的,后来不让养猪了,就做了攒雨水浇地的容器,最近这阵子队里不少孩子都爱来她们家找郭大米玩,陈翠莲怕危险就拿块木板给它盖了,因为里面装满了水,刚才找的时候她们谁也没往这儿想!
水面上浮着那些碎草屑一扒拉开,只露出一角的猪崽子的尸体也彻底露了出来,白胖胖的一团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生气,猪拱嘴和四个猪蹄都拿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
怪不得她们咋找都找不到,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喜庆留活路,咋可能藏到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季惟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瘫倒在地……
“小麦!”别说闺女,陈翠莲都想晕过去,不提别的,哪怕喜庆只是头普通的猪,她娘也应该知道一头任务猪对于一个家庭的重要性,为了吃口肉她就把猪给淹死了,她有没有想过她们家还得赔给队里一头活的!
“我要告诉姑父!我要告诉姑父去!”郭大米哭着跑出去,沿途惊动好些人。
没等他到大队办公点,大队长已经把电话拨去县城。
听到季惟出事,小常“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挂了,想想还不保险,干脆把电话线也给拽了。
“怎么了?”庄呈昀才洗漱完进来,见他神情不太对劲,便多问了句。
小常僵硬的牵了牵嘴角,“没……没,我爹找我有点小事,不要紧。”
这要是换做小常娘找,庄呈昀也许不会起疑,老常头为人最是顽固,一直严苛要求常家人不准打扰小常日常工作,如果没有要紧事他绝对不会往这儿打电话。
而能小常这么反常的电话,显然是因为……
“是不是小麦有事儿?”
“也不是,她就……”
“说实话。”庄呈昀突然变得无比严肃。
小常鲜少见到他这副模样,心虚的低着头小声嘟囔,“不就是那个花瓶,好端端说是晕倒了还是咋着,一天天的就她事儿多,我爹也是,啥事都来跟您说,非亲非故的您又不欠她的……”
话没说完,庄呈昀已经疾步往外走,“小麦才不是非亲非故的人,马车太慢,去县委借车吧。”
“呈昀同志,”小常忙跟上去,“呈昀同志,我对您的命令没有任何意见,但是花瓶……啊不郭小麦同志的事儿您真的不能再管了,她已经有对象,您再掺和进去不合适。”
“我管自己的妻子,到底哪儿不合适?”虽然小麦叮嘱过暂时不能公开两人的关系,但是再继续放任小常这么误作非为下去,迟早得出事儿。
“妻子?啥妻子!”小常错愕,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呈昀同志明显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肯定又是那个花瓶教他的!
“其实有时候小常你应该换个角度去看人。”庄呈昀拍拍他肩膀,“还有,我跟小麦已经领证了,在很早之前。”
您这不是玩儿我吗!
这半年来经历的一切刺激,都比不上庄呈昀这句话带给他的震撼大!
一时间小常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说话好还是先合拢嘴好,如果呈昀同志真的因为跟他来一趟老家就让那花瓶忽悠得扯了证,他以死谢罪都是轻的!
“我远比你想象中要喜欢她,所以小常,如果你希望我好好儿的,也一定要让她好好儿的。”庄呈昀的话将那柄插在他心口的无形的匕首又往里捅了几分,他脸上洋溢的幸福让小常根本没法忽视,让他实在不忍心去破坏,又不得不去破坏,“呈昀同志,郭小麦真的不适合你,她跟贺耀东……”
“好了,这事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给她点时间,我相信她会处理好……”
“不是,她……”
“她很好。”庄呈昀似乎有些没了耐心,撇下他径直出门。
整个县委大院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那辆白色的拉达小轿车,平时除了接送县里的领导出席重要场面,基本有一半时间都停在它专门的棚子底下,有专门的司机每天擦拭,如果不是小常开口,还真不大好借。
从县城到榆树沟大队,骑自行车得两个多钟头,开车却只要半小时,拉达在郭家院外停下的时候,贺耀东也才收到消息领着仨臭皮匠刚赶到,自行车哗啦啦往地上摔成一排。
“呈昀你来得正好,咱姑姑让人欺负了!”他揽着庄呈昀肩头,一脚踹开院门,“今天非得叫这孙子爬出去不可!”
一下子冲进来五六个男人,个顶个的精神,个顶个的好看,陈凤霞眼睛都让挑花了,尤其是最后进院的那个,居然还开了辆威风的小汽车!
她丝毫不带任何犹豫的挡到他跟前,“你就是东子吧,我是小麦的表妹凤霞……”
在这个东方红公社,除了社长家的宝贝儿子,还有谁有能耐开上那玩意儿,听说他老姑可是在省城嫁了个了不得的人家呢,她在县城可没见过这玩意儿!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表姐成天挖空心思投怀送抱,表妹也不是啥好东西!
小常嫌恶的抬手甩人,“哪来的狗皮膏药,边儿去!”
“你这人咋说话呢,啥狗皮膏药,你骂谁狗皮膏药!”陈凤霞当场脸红到耳朵根,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咋说她也是她们队里的三八红旗手,干活能顶一壮劳力,稀罕她的多了去了,谁见了她不是夸!
“骂的就是你!”刚进屋,贺耀东就从陈翠莲那听说了前因后果,这种投怀送抱的姑娘,他没见一百也有五十,恶心得跟吃了苍蝇似的,拎上人就往外扔,“凭你也想嫁给老子,少他娘的给老子大名抹黑,有多远滚多远!”
“你撒手,这儿是我老姑家,你凭啥撵我……”
院子里吵得吱哇乱叫,屋里庄呈昀着实羡慕的慌。
作为名正言顺的丈夫,却没法正大光明的保护自己的爱人,反而是其他男人一次次冲在最前面,他并非大男子主义,却也有种前所未有的挫败,小麦跟他在一块儿,实在是受委屈了。
他低下头,指尖轻轻抚过她额上红红的伤口,眼中俱是疼惜。
紧闭的长睫微微扇动两下,睁开的时候眼眶有些委屈的发红,“阿昀你咋来了。”
“小麦,跟我去县城去吧,其他的我来处理?不能时刻看到你,我真的会很担心。”庄呈昀把她搂到怀里,他对季惟向来是听之任之,唯独这次,语气中难得有了些不容置喙。
季惟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猪,哪有心思想别的。
没去县城小常已经跟她针锋相对成这样,如果去了那不得你死我活!
喜庆的死虽然是陈老太下的手,但如果没有小常把她招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他才是罪魁祸首!
这次是她失策,赔了夫人又折兵,让他暂时掰回一局,下次他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她一定会为喜庆讨回公道的,新账旧账,到时候一起算!
门外沉闷的脚步声传来,这是皮鞋底碾过泥砖特有声响,便宜爹娘万年千层底儿,贺耀东他们几个刚才进来的时候穿的全是回力和解放鞋,除了小常还能有谁?
她弯了弯嘴角,抽噎了两下就开始掉金豆子,“我,我不去,我要留下来守着我爹娘,不然我姥非磋磨死他俩不可,就是可惜了喜庆,它陪了我那么久,最后却落得个不得好死,是我对不起它,本来还想让它去陪你,以后是再也没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