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声声让他坦白,让他谁实话,可真到等他坦白了也说实话了,季惟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洒脱和释然,那种几欲窒息的闷痛比小常带给她的更加直白深刻!
那把一直扎在她心口上的刀,终于狠狠的捅了进去!
她紧咬着唇瓣,用以抵抗内心深处的血流如注。
庄呈昀的面容就在眼前,细碎的阳光从高处繁茂的枝叶中漏下,落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通身镀了一层金光,令他美好得有些失真。
她突然好想伸手去抚摸他的脸,从他好看的眉眼开始,英挺的鼻子,再到形状漂亮的薄唇……不舍与苦涩充斥满心,以后可能连这样近距离看着彼此的机会都没有了吧。
“谢谢。”谢谢你的坦白,也谢谢你让我有过那么一瞬彼此深爱的时光,即便它短暂得更像是一场幻觉,她也必定将它深深烙刻在心底。
她泛红的眼眶,让庄呈昀不忍心再继续捉弄,他托着她的后脑勺,迫不及待的攫住她的唇,“我的庄夫人她姓郭,你听明白了吗,郭小麦同志。”
季惟心头重重一颤,紧接着全身的感官都被他的强势入侵给集体占据,她下意识伸手搂住他,圆睁的杏眼里,对刚才那番话的不敢置信也随之开始逐渐涣散开来……
如果不是他身体最直白的反应将她硌醒,她想她今天真的可能就这样溺毙在他怀里了。
庄呈昀显然意犹未尽,他那双偏长的眼睛迎着光线微微眯起的时候,让季惟第一次有了种遇到千年老狐狸的感觉。
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眼看着他从中山装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一张用手帕包得严严实实的纸,一抖开,赫然一张小奖状模样,正上方端端正正的印着喜庆的三个红字——“结婚证”!
男女双方的名字,分明就是她跟庄呈昀!
而时间,是今年二月份,也就是她第一次留宿小院的第二天!
别问她为啥记得那么清楚,当时她可是一回家就让便宜娘关了好几天禁闭呢,每天掰着手指头度日。
季惟坚决相信庄呈昀不会是办假证的人,这个年代似乎也提供不了这样的便利,她也相信他有不需要本人到处就能办出结婚证的能力,所以……这是真的?所以认识没多久他就已经做好了让她当二房的准备?
尽管通讯再不发达,甚至根本不可能有人会知道他在首都和清河县这么个犄角旮旯里一起登记结婚,可在季惟心里,这就是情儿!
她的童年毁于家庭的不幸,她绝对不会让自己也变成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人!
她笑不出来,开始变得异常严肃,“你有没有听说过重婚罪?”
怪不得非要把私章给她,这怕是想让她留着保命使的吧!
庄呈昀哭笑不得,“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难道在你眼里,我的话还不如小常来得可靠?”
“小常?”季惟压根儿就没想过小常会骗她,即便他的性格十分讨人厌,但她从未怀疑过他的品格。
她沉思良久,终于幡然醒悟,继而咬牙切齿,欲杀之而后快,“所以这一切都是他……”
天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她每天过得有多煎熬,结果她一个人演了这么久苦情戏,完全只是因为小常的胡说八道?
他死定了!
庄呈昀无奈点头。
“气死我了,咱们先在就回去问个清楚!”季惟攥着拳头,恨不得现在就去一拳锤爆他的狗头!
可是下一秒,她又转身直直扑进他怀里!
幸好,幸好小常说的都是假的,幸好他还在,幸好她还有机会能守护他一辈子!
他所有的缺失所有的遗憾,从今天开始,都到她这儿为止吧。
无论什么人,无论怎样的人生,都有光照进来的瞬间。
庄呈昀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本外国名著上看到过这么一段话,但他知道,在那些神明看不到的暗处,他的小麦就是照亮迷途的光,
干涸已久的心脏像是重新被注入了新鲜血液,源源不断的,那是活过来的感觉。
温存够了,季惟总算开始后知后觉的正视起结婚证的问题。
如果说之前她还能简单的把庄呈昀当成个需要照顾需要关爱的大男孩,那么接下来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傻到以为他心思跟他的眼睛一样纯粹。
能背着她不动声色就把结婚证给办了,而后还能若无其事的盘桓在她身边这么久,像狩猎似的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向他亲手为她设立的牢笼,那种城府和心理素质,实在太可怕了!
他现在才多大,要是再过几年,怕是连裤衩都能让他算计掉,即便她现在也就剩下个裤衩了。
必须得多长个心眼,她把结婚证揣进自己兜里,“这个不算,哪有啥步骤都省略直接一步到位的,这是结婚过日子又不是扮家家酒,我们乡下地方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得先跟我家里提亲,等我爹娘答应了才能还给你。”
“所以你本人非常愿意嫁给我?”庄呈昀嘴角噙了些浅浅的笑,一副像是看穿了她的模样。
季惟蓦的红了脸,“谁说的,我这儿还没说完呢,咱得先处对象,要是不合适,想提亲你就做梦去吧。”
“嗯,听你的,那咱们就先处对象。”庄呈昀牵着她的手往山下走,并排的身躯不时擦过小径两旁的杂草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回去记得跟贺耀东把关系撇清楚。”
语气看似温和,却没有半点要跟她商量的意思。
季惟犹豫了。
这事吧,她现在是真有点进退两难了,即便贺耀东跟她说过,到时候他会来做他爹娘的思想工作,但她知道,这话如果说出口,最受伤的那个人,其实是他,这段时间相处以来,
他对她的好,点点滴滴她都记在心里,要是还感觉不到,那她是真的没心没肺了。
而且在这个一个落后年代的乡下,她“甩掉”贺耀东跟庄呈昀“和好”,就相当于给他戴了绿帽,哪怕别人看在贺社长的面子上当面不说,背地里肯定也得拿他当笑话,严重了,这辈子他都别想再抬起头!
她不能这么自私,贺耀东已经帮了她许多,不能再让他没脸做人,就算要“分开”,也不能以这样的方式,起码不能让他被人诟病,还有便宜娘那她也没法交代,便宜娘每次跟庄呈昀见面都毕恭毕敬的,这种状态要是不改变过来,她是绝对不敢同意他们俩在一起的,朝夕相对的,光是心脏都受不了。
打从认了陈翠莲这个娘,季惟就打心底里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不管她有多在意庄呈昀,她都不会不考虑娘的感受,她可就只有她这么一个闺女。
“回去你先搬回县城吧。”她跟庄呈昀打商量,“其他的我会安排好,但是你得给我时间。”
庄呈昀大概也想到了,即便再不愿,也只能点头,“但是以后你得注意接触分寸,我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大方。”
季惟瞥了他一眼,“我可从没觉得你大方过。”
现在再回头看,之前发生的那么多巧合怕是都跟他脱不了干系,比如郑老六那事,心眼那么多,一天到晚光算计人玩儿了吧。
上山的时候明明也就走了几分钟,可是下山这路,似乎是越走越长,就跟咋都走不到头似的,她走得满头大汗,随手把庄呈昀包结婚证的手帕掏出来擦,一阵凉风徐徐吹来,身上清爽许多,脑子也跟着变得清醒起来,季惟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现在脚下走的这条路,好像并不是来时走的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