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乔慧的表现让苏慕灵和萧文煊很惊诧,这么一个嚣张跋扈的女子,一反常态变得如此谦逊有礼,让人不得不防。
两人来到亭中坐下,片刻便有下人送来水果和茶点,还不时有路过的世家小姐公子前来请安问候。
萧文煊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上一次还是在几个月前的威武候,这次是在吕府,身旁都是苏慕灵一人陪伴,这不能不让大家对苏慕灵产生极大的好奇,这是个什么人物能让宁郡王如此呵护?
到了近处方见那苏慕灵,一袭青色纱衣和石榴裙,裙上绣着白色的百合。浓密的长发全部盘起,一根稀有的祖母绿玉簪斜斜地插在上面,修长的玉颈,白皙的脸庞,一双清亮的大眼,粉嫩的朱唇,竟比那池中芙蓉还要美上几分。
苏慕灵知道众人的心里,手持一把清凉入骨的象牙小扇不紧不慢的轻摇,对来人不卑不亢从容应对,果然不是普通女子可比。
一波请安的人过去,苏慕灵暗自松了一口气,到底心里还是紧张的,生怕给萧文煊丢脸。
萧文煊见她如此笑道:“不必在意这些人,我们去湖边逛逛吧?”
苏慕灵起身之间不经意瞧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怎么了?”
萧文煊回身见她愣怔原地,问。
“没什么,咱们走吧。”说完冲他一笑,手摇象牙小扇跟他并肩同行,无影和石榴远远地跟着。
吕尚书家后院的这个人工湖修缮的的确不俗。湖面宽阔,水芙蓉袅袅亭亭,碧叶红花铺了大半池,小巧的游船在其间缓缓而行。船上坐着世家子弟和小姐,可真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去处。
逛着逛着苏慕灵忽然问:“一个尚书一年有多少俸禄?”
“嗯?”萧文煊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随即又接口道:“尚书是正二品,月俸六十一石。”
“六十一石?哼!一个月的俸禄还不够我的零花钱,就能修缮这豪华的后花园,可见贪墨的手段不一般吧。”
想到普通老百姓辛苦耕做一年也只能勉强填饱肚子,苏慕灵愤愤不平。
萧文煊笑了,哪朝哪代的官员有真清廉的?
“我朝官员俸禄的确不多,不过大明不禁止官员做生意,所以绝大多数官员家里都有地产和商铺,要不他们拿什么来养活这么一大家子?”
“他们有钱盖这耗时费力的花园子,大灾来临时却一毛不拔,说不定还要从朝廷拨出的救灾款中再捞上一笔。邴州那批发霉的粮食不一定就是雨天所为,也许从京城运出的时候就是不能用的,京城离邴州几百公里,路上发生什么自然是他们这么说怎么是。”
“……”
萧文煊停下脚步,吃惊地望着苏慕灵,他没想到苏慕灵一个小小女子竟有如此犀利的眼光。
的确,她说的不无道理。从京城运送粮食到邴州,一路又不是连天雨,粮食又是用雨布遮盖好的,怎么就能在短短的十几天里发霉腐烂?看来是得好好查一查了。
“灵儿,你如果是男儿身,有这番心胸定能为皇上重用。”萧文煊发自肺腑地赞道。
“多亏我不是,要不每日跟这般贪官打交道,怕活不了几日就被人下黑手害死了。”苏慕灵笑。
“苏姑娘大名远扬,谁敢害你?”
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由一个身着劲装的男子推着,从假山后走出。
“三皇子。”
萧文煊拱手一礼,苏慕灵也施了大礼。
“起来吧,在外面不必拘礼。”
三皇子扫了一眼苏慕灵,对萧文煊笑。
“宁郡王眼光果然不错。”
“三皇子过奖。”
“二哥被放出来了,你知道吧?”三皇子一双眼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知道了。二皇子被关了这么久,也吃了不少苦头。”
“你不恨他?”
萧文煊唇角一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不是记仇的人。”
“那就好,到底咱们还是兄弟,哪天一起喝酒。”说完也不等萧文煊回答自行走开了。
“这三皇子怎么怪怪的?”待三皇子走远,苏慕灵看了看四周无人,低声说。
“他从小体弱多病,一双腿不能行走,心里总会想的比别人多些。”
“他和吕大人家是什么关系?怎么会来这里?”
“三皇子的母妃是甄贵妃。后宫后位空虚,王皇后死后皇上一直没有立后,甄贵妃可以说是后宫之首。甄家是开国元老,几代老臣。如果三皇子是个好的,以三皇子的才智和背后甄家的势力,储君非他莫属。
吕大人是甄家远亲,当初也是借甄家的势爬上尚书的位子。有这个机会让三皇子来给他长脸,他不会错过。”
“真复杂,还是小老百姓的日子舒服。”
“所以之前的那些年,我很少回京,就是不愿意参与到他们这些明争暗斗中。”
这时他们走到湖南一咚竹楼旁。竹楼里,一群才男俊女正在即兴赋诗,他们顿足看了会儿。
太阳底下日头正烈,萧文煊见不远处有两艘游船。
“这会儿热起来了,我们去坐船吧?”
苏慕灵走了这半天也累了,在他的搀扶下上了船。游船不大,苏慕灵和萧文煊坐在舱里,无影和石榴留在了岸上。
撑船的丫头功夫娴熟,轻轻巧巧几避几绕,便叫船悠悠往湖中驶了去。船舱桌上有时令瓜果,还有去暑清凉的菊花茶。
喝着茶水,满目是铺面而来的芙蓉,微风吹过,鼻端淡淡地花香,让人流连忘返。
两人正沉醉在花海里时,另一艘船从旁处驶来,只见吕乔慧现身船头,倚着栏杆笑望着他们。
等两船靠近,吕乔慧冲着萧文煊莞尔一笑娇声唤道:“王爷、苏姑娘可让我好找。”
苏慕灵不知她用意,起身客气地问道:“吕小姐找我们可是有事?”
“也不算什么事,听闻王爷和苏姑娘上船了,我怕船上的瓜果时辰久了不新鲜,所以特地选了新鲜的送过来给王爷和苏姑娘用。”
“吕小姐想得周到,不过不用麻烦了,我们马上就回去。”
萧文煊淡淡地回绝了她的好意。
“嗳!怎么叫麻烦呢?王爷可是平时里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怎么招待都不为过的。”
吕乔慧娇声细语,苏慕灵却感觉她口腹蜜剑,指不定憋着什么坏主意。
“佑安?”
苏慕灵背对吕乔慧朝着萧文煊使眼色,想让他阻止她靠近。萧文煊领会到了,扶着苏慕灵的肩,他再次开口拒绝:
“吕小姐,这里水很深,我们还是回到岸上再说。”萧文煊说完命撑船的丫头靠岸。
吕乔慧见两人不让靠近,急了,一边让丫头贴过去一边喊着:
“王爷别急着走,乔慧还有话要对苏姑娘说呢。苏姑娘,上次在威武候府我对你无礼,我知道错了,也得了教训。希望苏姑娘能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回。听说苏姑娘不畏艰险去邴州救灾,着实让人敬佩,我愿和苏姑娘认作姐妹,不知苏姑娘是否赏脸?”
吕乔慧如此伏低做小让苏慕灵惊诧,她用眼刀子在她脸上刮了一遍,看不透她最终用意,不过人家这样自贬身价和她求和苏慕灵也不能不给脸。
她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假笑,为难地推脱:“吕小姐严重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吕小姐不必在心上。至于姐妹……就算了吧,我没有姐妹缘,跟自家姐妹都相处不好,怕再拂了吕小姐的一片好心。”
“既然苏姑娘不肯,那就算了。那我就回了,祝王爷和苏姑娘尽兴。调头!”说完命丫头回去。
吕乔慧停止了纠缠,苏慕灵和萧文煊双双松口气。可才一转身,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接着听丫头大叫:“快来人啊,小姐落水了……”
两人冲到船头,见水里的吕乔慧,挥舞双手,拼命拍打水面,喝了几口湖水后渐渐往下沉。
苏慕灵紧紧抓住船上的栏杆,一双大眼直直地盯着湖面。
……
一个身影跃入水中,如一条鱼一般游到吕乔慧身边,把她从水中托起,在丫头的帮忙下送到船上。
吕乔慧醒来时,躺在水阁的榻上,身上衣裳已经换过,一旁是焦躁不安的吕大人和夫人,还有几个世家小姐。
“好了,总算醒了,可吓死娘了。”
吕夫人见她醒来,赶紧上前拉她的手,心疼的不行。
吕乔慧扫了眼屋子,众多小姐中不见苏慕灵。心中暗喜:她定是知道大势已去回家偷着哭去了。
吕乔慧的落水,是她事先安排好的。她借口给萧文煊送水果,让丫头驶近他的游船。
她本想再近一些,等萧文煊接了她的水果,再找机会落水。可萧文煊不给她机会。所以她就放低身价跟苏慕灵套关系,等她感觉两船的距离足够接近的时候,才装作站立不稳自己栽下水。
吕乔慧事先对撑船的丫头下了令:她落水,谁也不许救。当时湖里虽然有好几只艘船,可只有萧文煊离她最近,因此她算准了萧文煊见她落水不会坐视不管。
救人,自然要肌肤相亲。岸边围着人,这些人都是她的见证,萧文煊碰了她的身子想不娶她都难。
这就是为什么世家各种聚会里会有人频繁的落水,成就了一对对本不被人看好的苦命鸳鸯。
适龄男女,到了议婚的年龄,难免会有相好却遭到家庭反对的。许多得不到家庭认可的男男女/女为了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想出的花样是层出不穷,落水救人就是其中之一。
女子落水,被心仪的男子救上来,大庭广众之下,肌肤相亲。大明虽说民风开放,可男女授受不亲是恒古不变的。所以,就是再反对的家庭也只能同意两人的亲事。
萧文煊看不上吕乔慧,皇上那里又拒绝了吕大人的联姻请求,吕乔慧想攀上萧文煊,想出了落水的主意。
果然,事情都向吕乔慧预料的方向走。她心中得意,面上却是如惊弓之鸟般揪着吕夫人的衣袖抽噎着:
“娘,女儿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多亏了宁郡王及时相救,才捡了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