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这一天是皇上的生辰。
在大明,下至百姓,上至皇室,都会在这一天设斋供僧,去往寺庙超度、拜忏,也祝愿在世的亲人延年益寿。
法极寺是专供宫廷朝礼的皇家寺庙,位于京城东北方。
这日一众皇室子弟和文武官员一道随驾,跟在帝王车舆后边徒步而行,远远便见佛塔耸峙,日出的金光洒在塔尖,笼罩得整座寺院巍峨而肃穆。
到了法极寺,皇上的车舆落了地,御林军开道,一路引众人往庙内道场而去。
庙内道场布置开阔,正中一张数丈长的祭台上整整齐齐摆了供品,正前设一只硕大的青铜祭鼎,里边盛满香灰,旁侧站着法吉寺高僧无欲法师,及其名下几个出色的僧人子弟。
金钟撞鸣,传来三声清音,皇上从僧人手中接过三柱细香,照无欲法师口中悼词祭天礼拜,接着便轮到后方诸皇亲,拜完一个,退出一个,再进一个。
仪式过半,几个皇子陪着皇上在大雄宝殿一旁的偏殿休息。皇上手拿茶杯正在喝茶,忽闻一声巨响,皇上一愣,望向门外。接着接连传来巨大的响声,且一声比一声接近庙门。
皇上眉头一皱,放下茶杯。
“外面什么声音?”
“奴才这就去问。”安公公匆匆走了。
片刻,安公公带着御林军左统领从外面惶惶而来:“皇上,法吉寺外出现大量不明身份官兵,把法吉寺围了水泄不通,他们还动用了黑火药,咱们庙外的御林军伤亡惨重。”
几个皇子听闻纷纷站起,神色慌张地望着门外。
“左统领,快护送父皇下山。”二皇子抽出腰中利剑挡在皇上身前。
“父皇,让儿臣们护送您从后门先走。”双腿虽不能走路的三皇子也挺身而出。
“父皇……我怕。”年龄还小的五皇子和六皇子搂着侍卫的腿吓得直往后钻。
“怕什么?朕倒是想看看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父皇……”
皇上一挥手,止住了二皇子的话,在御林军护卫下,上到偏殿二楼。
众皇子一见皇上上去了,自己也不好先走,只好跟着一个个也都上了去。
站在平台上,居高临下,只见一队官兵逼上山门,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威风凛凛地走上前来。
“平王?果然是你。”皇上眼底现出寒意。
平王在离皇上三丈远的地方顿足,双手负于身后,几近傲慢轻蔑地笑着。
“一别多年,臣弟对皇上甚是想念。皇上无情不让臣弟回京,臣弟只有不请自来了。”
“无召回京,平王,你可知罪?”皇上声音不大,但威严有力。
“臣弟自然知道无召回京是犯了大罪,但臣弟又不得不回。”
“哦?什么事能让平王不顾大明律,以身试法?”皇上扯了扯身上衣襟,蛮有兴趣地望向平王。
皇上的这个表情让平王很不爽。他无召回京,和皇上又有旧怨,按说皇上应该吃惊发怒才是,怎么会如此淡定?
平王清了清嗓子,望了眼皇上身边大大小小几个面露惧色的皇子,不屑地说道:
“皇上的龙椅已经坐了二十几年,身下皇子要么品行龌蹉,要么身有残缺,个个拿不出手,我看是该换个人坐上了。”
皇上脸上笑容慢慢消失,盯着平王他眼里现出了失望。
“你敢豢养私兵,欲夺朕的皇位?”
平王呲鼻以笑:“你的皇位?别忘了,父皇当初可是属意我的。如若不是我让出,你何德何能配坐上那个位置?”
“平王,当初父皇是想让你坐上龙椅,可惜你心不在江山社稷,父皇又如何放心交给你?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康,你却勾结外域拥兵叛乱,你就不怕父皇地下有知让你夜不能寐?”
皇上话音刚落,平王明显表情僵硬:到底皇上还是知道了狄国之事。但随即他就换上一副强硬的嘴脸,叫嚣着:
“废话少说,如今你也被困在这寺院里,要么你主动让位与我,要么就别怪我不顾手足之情大开杀戒。”
“想要皇位?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拿得去。”皇上毫无惧色地俯视平王,仿佛盯着一个跳梁小丑。
平王杀意已起,退后一步,手一挥,几个心腹大将拨出刀剑戾气顿现,带着二百平王府亲卫冲着偏殿杀了过去。
御林军总统领于石龙沉着冷静,一声命下,从殿里冲出几十名御林军与冲上来的平王亲卫厮杀起来。
平王退后,高声下令:“不得恋战,速战速决。”
虽说平王从人数上远远优于皇上,但这里到底是京城,随时都会有变数。
半个时辰后,在后方观战的平王脸色变了,御林军越杀越多,不断地从各处涌来。而他自己带来的平王府亲卫被杀得节节后退,马上要被逐出山门了。
再看皇上,正端着茶杯坐在安公公为他搬来的一把椅子上悠闲地喝茶,象看戏一般地瞧着两队人马在他眼皮子底下厮杀。
“怎么回事?”平王喝问。
不是说皇上只带百名亲兵吗?
身边亲信何乾也一头雾水。
“回王爷,可能……可能我们的情报有误。”
“城外兵马何时能到?”
“回王爷,咱们城外精兵已到山下。”何乾低声回道。
平王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援兵一到,法吉寺被团团围住,不怕抓不住皇上和几个皇子。
院子里,平王的亲信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十几个誓死捍卫着平王。皇上此时也出了偏殿,在于石龙的护佑下,把平王逼退到山门处。
“平王,大势已去,你还是束手就擒吧。看在手足之情,朕可饶你不死。”
“大势已去?哈哈,皇上还是那么自负,你以为我带着几百人就敢闯庙门?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法吉寺已经被我五万精兵团团围住,皇上要是想保命,就放弃抵抗。我可以保证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五万精兵?哈哈,平王是指朕的御林军吗?”
平王心下一惊,忙回身望去,满眼只见黄压压一片的御林军哪里有他五万精兵的影子?
“怎么回事?本王的军队呢?”平王扯过何乾恨不得吃了他。
“王爷,属下……属下也不知……”
何乾头上冒出豆大汗珠,战战兢兢垂目束眉,不敢正视平王的眼。
皇上无不嘲讽地笑他:“怎么?平王的精兵爽约了?朕来告诉你,你的兵都去了哪里。在一个月前,朕就命人把你藏匿在城外的私兵全部抓获,把他们发配到边疆苦寒之地充军,就算他们忠心耿耿想回来替你效忠,千里迢迢的怕也来不及了。”
平王狠狠地把何乾掼在地上,抽出腰间宝剑大声命道:“撤!”
平王一声令下,所有平王的人全部后退,庙内御林军步步紧逼,山门外御林军重重围上。
内外夹击下,向来自负的平王也不免心生恐惧。
他目光扫到混在侍卫中的萧文煊,上前一把拉过,宝剑架上他的脖颈,对着皇上高声唤道:“皇上,看清我手里的是谁。如果你还想让他活,最好听我的。”
萧文煊离开京城二月有余,音讯全无,皇上猜测到他有可能被平王囚禁,可真见到萧文煊落入平王之手,还是吃惊不小。
他下令御林军原地待命,上前一步喝问他:“你想怎样?”
皇上见萧文煊面无血色,无力挣扎的样子,目光里多了几分狠厉。
“我想怎么样想必皇上最清楚,你自废一条胳膊,让位与我,我就留他一条性命,不然……我让你们父子阴阳相隔。”
平王的意图十分阴险狠毒,他不光在试探皇上的底线,还把萧文煊和皇上的关系曝光在众人之下。
果然,众人听罢纷纷吃惊地望向皇上,心中在各自腹诽,怪不得皇上对宁郡王如此优待,关心程度甚至超过诸位皇子。当初宁郡王被诬陷,皇上大义灭亲把二皇子关了一年多,最后以证据不足才放他出来。如若放在别人,怕真是自家儿子所为,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父皇?平王说什么?你们是父子?”二皇子惊得下巴差点掉下。
“二哥你胡说什么,平王的话你也信?”五皇子不满地白他一眼。
“父皇,宁郡王是平王的儿子,他不会对自己的儿子怎么样的,请父皇下令杀了这个试图谋逆的罪臣。”五皇子本是清清弱弱的身,可说出这话时,语气却如寒冰。
“皇上,臣劝你三思,甄乔可在地下看着你呢。”平王见皇上不动,知道他心已乱,故意又拿甄乔刺激他。
果然,皇上盯着对面的萧文煊片刻,再次望向平王的时候神色五味杂陈。
“我可以断臂,也可以让位与你,但你要保我所有的皇子平安。”
“父皇,你不能这样做。”
“父皇……”
二皇子和三皇子一听皇上为了私生子要让位断臂,气得差点爆粗口。这是个什么父皇啊,为了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要毁了他们的一生和前途,脑子进水了吧。
平王对自己的这个举动很是得意。他提出的这个条件异常狠辣,他知道如果皇上拒绝,那以后不管萧文煊是死是活,都会心中郁结,无法原谅皇上见死不救。如果皇上真的为了萧文煊断臂放弃王位,那他岂不坐享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