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真是血蛊的话,按理说血蛊是百蛊之王,它本身就是吞食众多同类而荣登王座的,没道理会败给地腐蛊沦为配角的。”若是血蛊吞食地腐蛊,那就成不了白蛊了,只有地腐蛊吞食血蛊,才有可能养成白蛊。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呢。
“谢子鹰不是南疆皇室血脉。”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辛泽心上一跳,收到了惊吓:“你能不能不突然出声!”
江长兮起身走向寒未辞:“我们吵醒你了吗?”
“是我睡不着。”寒未辞捂着胸前的伤口坐起来,冲她摇了摇头,黑眸里承载的是与面对辛泽时截然不同的温和,不多不少,正好中和了他眉目间过深的戾气。
对于寒未辞的差别对待,辛泽只有三字评价:两面派!
“喂,臭小子,你说这谢子鹰不是南疆皇室血脉,那你是知道他什么身份了?”
寒未辞瞥了辛泽一眼,转头对上江长兮疑惑的眼神,道:“谢子鹰先祖姓谢,其祖父曾立大功被赐国姓,所以他的本名的确是殷子谢,不过他不是南疆皇室血脉。”
“殷子谢家在南疆先皇朝也是南疆的名门望族,殷子谢也曾被南疆先皇钦定入宫为世子伴读。只先皇后病逝后不久,世子失宠,殷氏满门被抄,殷子谢也不知去向。”只是不知为何会流落到历州城外的匪窝里,落草为寇。
不过说到南疆世子,现在应该还在大鸿为质吧。
江长兮蹙眉,问他道:“这些事跟南疆世子有关吗?”
“暂时不知。”寒未辞说。他查过,但没有证据。
江长兮明白他的意思,没有证据,不代表没有关系,也有可能是对方心思谨慎,没有落下把柄。但是相对的,也有可能八杆子打不着,是他们小人之心了。
倒是辛泽听了寒未辞一席话,想起了什么,右手锤左手,道:“半成蛊,也有可能是半成蛊。”
“什么是半成蛊?”
“就是血蛊的一种失败品。”辛泽解释道:“血蛊形成的原理跟白蛊差不多,但血蛊原虫本身强悍,它在吞噬同类时卫冕成王,若是失败,不是反被吞噬,就是成为一种同类吞噬不了它,它也干不掉同类的失败品,这种就是半成血蛊,也就是半成蛊。”
在医蛊毒术这方面,辛泽的的确确当得起江长兮师父二字。他几乎将他半生所学传授给了他唯一的徒弟。
“半成蛊若是辅虫,那就太说得通了,难怪臭小子喝了你的血,白骨疫一下子就解了。”这简直是天生的克星好不好!
“……”江长兮心头一颤,突然不敢去看寒未辞。一边挂心寒未辞的身体和历州的白骨疫,一边还有辛泽在插科打诨,江长兮都快忘记这回事了。
期望寒未辞没听见重点是不可能的,他果然拧起了眉:“我喝了你的血?”
“……”完蛋,说错话了!有意无意引导江长兮不往这事记挂的辛泽有种想打自己的冲动——当然,他是下不了手的。
于是,自知理亏的辛泽很识趣地以采药为借口开溜了。
寒未辞显然没打算就此揭过,他不去理会溜走的辛泽,眸色黑沉沉地看着江长兮:“江长兮。”
严肃紧绷的语气让江长兮心里发沉,她紧紧地两手相揪,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说我为了救你,让你中了血毒?说血毒成瘾,最好的情况也是每隔几日喝一次我的血?说你若不喝我的血,血瘾发作,犹如百虫噬咬,痛不欲生?还是说,还是说你再也离不开我了,就算你厌恶我,你也注定要与我捆绑一生?
这让她怎么说得出口?他会恨她一辈子的。
江长兮不敢说。
“是为了救我吗?”见她迟迟不肯开口,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寒未辞心里就有了猜测。
江长兮没有回话。
寒未辞却笃定了心里的猜测。他往江长兮那里挪了挪,他伤得重,气力不足,只是勉强撑着。
“江长兮,你看看我。”
江长兮不敢看他,她怕看到他满眼的厌恶和怨恨,就像,就像父亲看阿娘那样。
江长兮感觉到了他的靠近,条件反射地要往没有他的方向挪,却被寒未辞扣住了她的下巴,强势的也如哀求一般:“江长兮,你看看我。”
江长兮拒绝不了他的力气,只能顺着他的势转过头,贝齿不受控制的咬唇,泛白一片。
寒未辞拧起的眉越拧越紧,川字如同深沟一般分割了他眉宇间的戾气,只剩下对她满满的疼惜和不满:“别咬,咬出血怎么办,还要我喝下去吗?”
这是讽刺吗?
不管是不是讽刺,贝齿依言松开了唇,江长兮抬眸对上他的眼,又胆怯地不敢探视他眼里的神色,匆匆又低了下去。
寒未辞不让她逃,钳制着她的下巴,逼着她面对他。
“那么,对你有伤害吗?”喂血一事寒未辞全无记忆,他不知道江长兮给他喂了多少血,他也不知道他喝了江长兮多少的血。
但那日的惊险历历在目,江长兮几番受伤,身上的衣裳染满血迹未褪,她还给他喂了血,难怪脸色至今从是苍白如纸。
寒未辞满心的自责,他明明是来救江长兮的,怎么就成江长兮救他了。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不是的,你已经保护过我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没有摔成傻子,没有缺胳膊断腿。”明明是她对不起他啊,怎么反过来要他说对不起。
“你,你怎么就不问问,喝了我的血,对你有什么伤害?”你是傻子吗?她都这么心虚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江长兮,你怎么可以这样,他那么好那么善良,你怎么可以欺瞒他,你怎么可以因为害怕就给他增加压力,你怎么这么坏。
“对不起,寒未辞,我,是我害了你,我的血是有毒的。”
寒未辞可能猜到了不好,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不好。这是他意想不到的,蒙了一会后,他的脑子渐渐清明,下意识的就想:江长兮的血有毒?她是毒人吗?那她怎么样?她会死吗?
他急切的想着,也急切地问了。
江长兮脸色挂着泪,怔怔地看着他,莫名的情愫和更大的内疚在她胸腔里翻滚:“你就不能想想你自己吗?你中毒了你知不知道?你每天都要喝血了知不知道?你再也离不开我了知不知道?”
虽然不是很明白,听起来也很严重的样子,但是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明不明白严不严重的,似乎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了。
“我再也离不开你了呀。”怎么办,正合我心意呢!
终于还是将所有的事实跟他讲清楚了,包括她的血蛊,包括他的血瘾,包括他们日后可能会有的纠葛,江长兮一五一十全说了。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寒未辞神色的变化,她在害怕着,也在等待他的愤怒、埋怨、恨意……可这种种可能有的情绪在她脑海里过了个遍,寒未辞由始至终有的,也只是洗耳恭听后,惊讶、疼惜和内疚的情绪转换。
惊讶也就算了,你在疼惜什么,你在内疚什么,你根本就没有错啊。
“你的身体里为什么会有血蛊?”听她那个师父的意思,血蛊是蛊王吧?那是比牵机蛊更厉害的蛊吧?这么厉害的蛊发作起来会更疼吧?它为什么会跑到江长兮的身体里!
现在该关心的是这些吗?你不应该问一问血瘾怎么解吗?
可是比起我自己,果然还是江长兮更重要啊!
从彼此的眼睛里,他们各自看穿了对方的心事。
“很早以前了,我阿娘种下的。”
“……”原本在心里暗自打算将血蛊埋进江长兮身体里的人千刀万剐的寒未辞嘴角一僵,“为什么?”父亲也就算了,母亲不应该是最爱孩子的人吗,怎么舍得她痛苦。
个中缘由,江长兮不便细说,只道:“生病了,阿娘为了救我,没有办法。”
寒未辞想问是什么病,竟然严重到要靠种蛊来救治,可看江长兮不想多说的样子,他也不好再刨根问底。
下意识的,他敏锐感觉到了江长兮对这个话题的抵触,是另有隐情吧。
她不说,他也不多问。他只关心血蛊对江长兮的身体有没有影响。
“除了血毒,再也没有了。”就算有,她也平平安安地活到十七岁了。
将寒未辞还想再问,江长兮忍不住了:“你就不能问问关于你的?”
好吧,寒未辞从善如流:“我以后每天都要喝你的血压制血瘾?”每日一杯血,她的身体会被他拖垮的吧。
“我会每三日给你施一次针,再三日你饮一次血便可。”而且师父这次会同她上京,有师父在,保他们二人平安是没有问题的。
那就是六日取一次血。
虽然还是觉得这个间隔有些短,但总比日日取血要好得多。
寒未辞已经在心里暗暗盘算着给江长兮寻些好的大夫太医给她了,却忘了她本身就是很好的大夫。
偷偷打量着寒未辞,他的眼里脸上都没有悲愤恼恨的神色,让江长兮心里打起了鼓,不太确定他的意思:“你,不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