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长兮是被山洞外的鸟鸣声吵醒的。
她爬起来时,肩上后背的伤还在隐隐作痛,精神倒是比昨夜好了许多。火堆已经灭了,辛泽不在山洞中。
江长兮过去看寒未辞的情况。牵机蛊已经没有了动静,白蛊越聚越紧,又向上挪动了不少距离。
江长兮发现寒未辞的头上手上几处大穴都扎着银针,显然是辛泽留下的,她便没有再动他。江长兮也没有因此离开,而是席地坐在他身边,看他静静沉睡的脸。
因为牵机蛊的消停,他的噩梦终结,眉心不再紧蹙成川,江长兮得以平心静气地陪在他的身边。
盘腿而坐,江长兮很少这样大家闺秀,可她也不在意,手肘支在膝头,单手托腮,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瞧。
从前江长兮就知道寒未辞长得俊美。但凡男子同美这个字挂钩,大多数人想到的都是书生文雅的那种文弱的美,但寒未辞不是。
他的美是偏向于阳刚硬朗的,常年习武使他的身体十分健硕,肩宽腰窄,看起来十分的有安全感。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只是江长兮想不明白,为什么坊间会对寒未辞有那么多偏驳的言论呢,明明他就很好啊。
是位高权重引来的嫉恨,还是旁的什么缘由呢?
江长兮没有想出结果,辛泽已经采完药回来了。
清晨的深山野林里露水深重,他的鞋子衣角沾了不少水,留下较深的痕迹。
他慢慢踱步进来,让江长兮帮忙将采来的药洗干净,这才过去看寒未辞。
“灌下这碗药,将白蛊逼出来就没事了。”
辛泽说灌,那真的是灌,江长兮看不下去了,却被辛泽以不治他的血瘾为要挟扫地出洞。
江长兮:“……”
直到山洞里传来动静,江长兮再也待不下去了,脚步匆匆跑了进去,就见寒未辞哇的吐出两口黑血,血里蠕动着一只只细小的蛊虫,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江长兮想拿过稻草盖掉,辛泽眼疾手快道:“等一下。你去照顾臭小子吧,这个交给我。”
“师父,你小心点。”这是染了骨疫的白蛊,会传人的。
“放心,你师父我虽不及你百蛊不侵,但能耐还是有点的。”连土一块带走,辛泽重新点起了火堆,将采来的药丢进水里煮。
见辛泽有分寸,江长兮也没再管他了,拧了帕子给寒未辞擦去嘴角的血渍。
辛泽这次是下了狠药的,强行逼出寒未辞体内的白蛊,吐血后身体里的难受并未有一点的消减,寒未辞无意识地紧蹙起眉,脸色愈发苍白。
见他这般难受,江长兮心里也跟着难受,她抬起手抚上他的眉,仿佛这样就能替他减轻些难受般。
偏在这时寒未辞从江长兮出事的噩梦中惊醒,几乎是下意识地扣紧她的皓腕,噩耗连连的梦吓得他心神俱疲:“江长兮!”
“是我,寒未辞,是我。”顾不得手腕被他抓得生疼,江长兮安抚似的拍了拍他,动作轻轻的,安抚着他起伏剧烈的情绪:“我在呢,我没事,我们都没事了。”
“江长兮?”寒未辞仍在迷糊中,他怔怔地看着江长兮的脸,定定的目光像是要将她的样子刻进脑海里,不厌其烦地确认她的存在。
江长兮亦不厌其烦地应着他,安抚他,好叫他安心:“嗯,是我。”
不管是现实还是仍在梦中,能见到她安然无恙,就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
寒未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坐起来,将她揽进怀里,结实的双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她锁在怀里,就怕一个不留神,他再次护不住她。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江长兮有些转不过弯来,娇俏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处,她眨巴眨巴眼睛,听见心脏跳动的速度快了那么几下。
扑通扑通,快速而有力的跳动着,提醒着两个人——他们都还活着。
还活着啊。
活着的感觉真好。
“咳咳!”辛泽觉得两人相拥的画面真是辣眼睛,他还在这里呢臭小子就占他宝贝徒弟的便宜,果然很讨厌啊!
“臭小子,快给我放开!”辛泽一点也不体谅二人劫后余生的心情,上前就要扒拉开两人。谁知寒未辞比他想象的要警觉,在他的手还未碰上江长兮的肩膀时,寒未辞就一爪抓了过去。
事实上寒未辞的武功也不是辛泽这样的三脚猫可以相比的,在辛泽意识到危险想缩手时,寒未辞已经扣住他的手腕一拧,将他钳制住了。
我去,这哪里是刚病愈的伤号啊!不对,他的病还没全好啊,怎么手脚这么快武功这么好啊没天理啊!
“啊,疼疼疼疼疼!臭小子快给我放开,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徒儿徒儿救命啊!”辛泽一点为人师表的包袱都没有,手腕上越来越重的疼痛让他立即哇哇大叫出声,向自己的宝贝徒弟求救。
“师父!寒未辞你快放开他,他是我师父,他没有恶意的。”江长兮知道是寒未辞误会了,赶紧解释道。
“师父?”寒未辞拧眉,看向匆忙间被他掩在身后的江长兮。
见她肯定地点了点头,寒未辞这才勉强信了,松开了手。
辛泽那个气啊,勉强什么勉强,你勉强个头哦:“徒弟啊,真是太欺负人了,想师父我忙里忙外辛辛苦苦救了他啊,他就是这么对待我的!师父我心里苦啊,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徒弟!”
江长兮:“……”师父你戏太多了。
十分了解自家师父的狗德行,江长兮默默撇开眼,决定无视他。
毫无压力解读江长兮心里活动的辛泽立即正经脸:“……啧!”
“吓到你了吧,抱歉啊,我师父就是喜欢一惊一乍的。”
喜欢一惊一乍的师父本尊:“……”徒弟我还在跟前呢说我坏话能不能背后说啊摔!
“去去去,小孩儿家家懂什么,师父我是在教你矜持啊矜持!”辛泽听不下去了,伸手越过寒未辞要去拽江长兮过来。
可比他更快的,是寒未辞扣住他的手。
辛泽:“……”武功好了不起吗!动作快了不起吗!少年我跟你讲,你要是想跟我家亲亲徒弟好,你就得对我尊重点!好歹我也是长辈啊!
看着寒未辞紧拧成川的剑眉,张扬外泄的戾气杀气腾腾,他识趣地咽回了已经滚到嘴边的话,默默腹诽大丈夫能屈能伸。
能屈能伸的辛泽决定不跟臭小子一般见识,朝他气昂昂地哼了一声,背着手回到火堆旁边去了:“徒儿,你过来瞧瞧这白蛊。”
谈及正事,辛泽还是很正经范的。
江长兮简单地同寒未辞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再三肯定地告诉他眼前这货真的是她的师父后,听见师父召唤,寒未辞才没有再阻止江长兮同辛泽靠近。
但也仅仅限于不阻止而已。
被寒未辞冷如冰霜的视线扎得背脊不自觉挺直的辛泽只觉得背后滚滚大汗,默默念小人:小气鬼,喝凉水!
“徒弟啊,你是真喜欢这货啊?”
寒未辞再次服药睡着后,那让辛泽一整日如芒刺在背的视线终于消失了,他悄悄松了口气,吐槽起寒未辞时也硬气了不少。
无语于自家师父十年如一日的欺软怕硬,江长兮扶额道:“师父,他叫寒未辞。”不叫臭小子也不叫这货。
“哪个辞?”
“辞旧迎新的辞。”
“寒未辞?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
江长兮坐在火堆旁,看着火堆上咕噜咕噜冒泡的热水,呆怔怔的放空了会,才突然问道:“师父,你知道谢子鹰吗?”
“谢子鹰?谁啊?”辛泽表示完全没印象。
“要杀我的人。”虽然江长兮也不明白这人为何要杀她,但她猜测应该跟白骨疫有关。“他好像跟历州的匪乱有关,应该是个领头的,白骨疫就是他们放出来的。”
而这场疫病里,京兆府丢失的那具养出地腐蛊的骸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盗走那具骸骨的人跟谢子鹰有关?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猜测,地腐蛊跟谢子鹰也有关联?
江长兮将自己的猜测从头到尾同辛泽一说,辛泽自动跳过了所有的弯绕,关注到了另外一点:“你是说这个谢子鹰还会迷心蛊?”
“可能。”那日在别庄,庆荣锦风等人的确中了迷心蛊。
“迷心蛊乃南疆皇室秘术,不轻易外传的。谢子鹰,谢也不是皇姓,不是皇室嫡系……等等,谢子鹰,鹰……”
“南疆皇姓好像是殷?”
“不是好像,本来就是。”辛泽盘腿坐下,双手抱胸,面色稍稍凝重:“这个谢子鹰该不会是南疆皇室嫡系的子弟吧。”
“若真是如此,他的手上说不定真的有血蛊也说不定啊。”辛泽说。
“这样的话,迷心蛊,地腐蛊,白骨疫,这些几乎踪迹难寻的蛊毒重现于世,就有迹可循了。”江长兮道:“而且白骨疫的另外一味蛊是血蛊的话,我们就有了方向对症下药了。”这总比什么都不确定,两眼一抹黑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