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阳,你当真不顾你我母女之情吗?你就不顾念一下凉卿吗?皇帝真能为凉卿撑腰一世?”
柳太后还在叫嚣着什么,和阳长公主已经听不清了,她站在寿安宫外,闺娘恭敬地候在她的身边,有出门办事的太监宫女路过她的身边,屈膝行礼后又匆匆离去。
和阳长公主回头看了眼寿安宫的牌匾,蓝底镶金的匾额庄重威严,红墙绿瓦遮住了头顶的天,朝她投下一片阴影。
长公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手搭上闺娘伸来的手,向皇帝的御书房走去。
中秋宫宴设在宣明殿,离开宴还有小半个时辰,寒未辞打量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带着江长兮姗姗来迟。
他的本意是要再晚一些的,最好是刚坐下就开宴的那种,那样就可以直接进入正题,不必让江长兮听见那些废话连篇的胡言乱语。
可江长兮怕真的这样做,回头御史台的御史大夫们又要弹劾他目无尊卑了,执意要他提前进场。
两相权衡,寒未辞只好挑了这么个不早不晚的时辰回来了。
宣明殿灯火通明,丝竹管弦,笙箫鼓乐,悠悠不绝。高高的玉阶上,有人长身玉立,投向寒未辞的目光森冷不善。
“哥哥?”走近了,江长兮才看清那个背对着宣明殿满目灯火的人,竟是江长远。
因为背对着满殿的烛火,江长兮整个正面几乎都埋在阴影里,江长兮看不太清他的神色,但她隐隐能感觉到,哥哥不高兴了。
江长远哪里是不高兴了,他是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超级不高兴。
他他他就错开一眼,一眼啊,他亲亲爱爱的宝贝妹妹就被拐走了拐走了拐走了啊!
天知道他从同僚啊狐朋狗友啊嚼舌根的姑娘们那里得知这件事后有多心塞啊,他立马将能找的地方找了一通愣是没有找到被拐走的他的妹妹!
若不是在宣明殿前,江长远保证现在立刻马上就想揍寒未辞一顿。
虽然他打不过寒未辞……
一把抢过妹妹将人藏在身后,江长远怒发冲冠,眸里火焰升腾,恨不得将寒未辞生吞了:“你离我妹妹远点!”
本要伸手抢人的寒未辞在对上江长兮息事宁人的眼神后,勉强压下胖揍大舅哥的冲动,冷冷地道:“不可能!”
寒未辞的冷气并没有吓到江长远,他现在火气太旺了,这点冷气根本不够:“寒未辞,你是不是男人!你不想娶四公主不想娶柳姑娘你不娶就是了,做什么拉我妹妹当挡箭牌。她这么娇弱,没两箭就给戳死了,你忍心吗!”
“脑缺就别出来现,谁说我将江长兮当挡箭牌的!”
“你进去问问,整个宣明殿里谁不是这样说的!”
果然流言满天飞了。
寒未辞和江长兮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没有太多的意外。
呵,他们两个的敌人,还真是多呢。
江长兮大概能猜到那些流言是如何诋毁她和寒未辞的,无非就是她不知好歹异想天开,寒未辞任性胡闹有违人和云云。
外人是如何猜测揣摩的江长兮不管,但是哥哥在前,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哥哥,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王爷是认真的,我也是认真的。”
就是认真了才不好搞啊!本来打一架就能解决的事,认真了打十架都不管用啊:“妹妹你跟哥哥说,是不是他以权谋私威胁你了,还是拿救命之恩要挟你以身相许啊?你说,哥哥给你撑腰,哥哥跟他拼了也不会让你入狼窝的!”
“哥哥。”江长兮扶额,哥哥大人你真的想多了:“我是真的喜欢王爷,没有威胁,也没有要挟,是我心甘情愿的。”
江长兮站在两个男人中间,她背对着寒未辞,寒未辞只能从侧面看她沉浸在烛光背面的侧脸,眉眼弯弯,神色温柔缱绻:“我喜欢他。”
慢慢的,轻柔的,深情的,同她最亲爱的家人阐述着坦白着她对寒未辞的心意。让江长远知道,她对寒未辞的喜欢,是真心实意的,是心甘情愿的,是不夹杂一丝一毫强迫的那种喜欢。
而江长远,于乍听之下的怔愣中明白了。妹妹真的是认真的啊。
江长远放柔了神色,脸色有欣慰,也有怅然若失。看向寒未辞更是一副他家白菜被猪拱了的咬牙切齿。
“妹妹,你这样是不对的。”带着对寒未辞的愤恨,江长远恨铁不成钢地开口:“女孩子要矜持,矜持,矜持懂不懂。喜欢这种话怎么能由你说呢!”
“我喜欢江长兮,她会是我的妻子,是南襄王府唯一的女主人。”寒未辞上前一步,与江长兮并肩而立在江长远面前。
他桀骜依旧,张狂如昔,让江长远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他话里的坚定让江长远动容,让人下意识地就相信了他的承诺。
因为他的眼神是那么的认真,那么的坚定,那么的不可动摇,仿佛只要有一点点的怀疑都是对他的亵渎。
“呵。”江长远冷笑,不知道是在笑他自己这么轻易就动摇了,还是笑寒未辞这么轻易就交出了自己的心。
“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认可你!”江长远艰难地坚持着最后的底线:“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将我妹妹拖下水,若你今日不能给她一个说法,不到明日她就能被那群八婆的口水淹死了!要么你今天就给她名分,要么你们一拍两散,喜欢也没用!”
江长远一把拉走妹妹:“就这样,妹妹我们走!”
寒未辞没去拦他,在江长兮抱歉地回头看他时,还心情甚好地朝她挥挥手,做了个让她放心的表情。
嗯,看在江长兮的面子上,看在他今日心情不错的份上,暂时放过江长远这个憨憨好了。
刚一踏进宣明殿,江长兮就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扫来的视线,有好奇的,有看戏的,有嫉妒的,有不善的,五花八门,眼眼如刀。
宫宴上的位子都是固定的,按官员的品阶等级,从上到下排序,子从父位,江长远的位置就安排在随安侯江元益后边,江吴氏与随安侯同座。
见江长兮同江长远一起过来,江吴氏意外了一下,随即关心地询问了一下江长兮的去向,本来就关注着这边的人立即竖起耳朵,心里却恶意地猜测着:还能去哪里了,不就是跟南襄王厮混去了吗。
甚至有窃窃之语传来,说小姑娘模样清纯,做派却是个狐媚的。有说南襄王本就是个难教化的,什么锅配什么盖。还有说南襄王哪里是看上江长兮了,摆明了是随便找个借口搪塞太后赐婚罢了,待今日过去了,谁还记得江长兮这个人啊。
江长远本来就瞧不上寒未辞——事实上他觉得他家妹妹是比天仙还天仙的人儿,人间的臭男人没一个配得上他妹妹的——再听他们三句里面两句半都是诋毁江长兮的,更是火冒三丈,张口就要骂回去,就听随安侯沉着语气呵斥江长兮。
“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不知检点,还不滚到后面坐去,不知道丢脸吗!”
随安侯是半点面子也没有给江长兮留的,这声呵斥响彻半个宣明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江长兮的不喜。
顿时指指点点的议论声更大了。
江长远憋不住了:“父亲……”
江长兮拉住了他,江吴氏也赶紧出来做和事佬:“好了好了,还不快回位子上坐着去。侯爷您别生气,孩子们就是有错,等回府了再慢慢管教就是了。”
“母亲!”什么叫回府再管教,这么不变相地承认是妹妹的错吗!江长远不服。
不服他也只能憋着,因为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皇帝皇后已经到了,有太监尖细了嗓音通报,众人再顾不得什么闲言碎语,齐齐跪地叩首,高呼万岁。
皇帝坐在高位上,黄金制的龙椅威仪沉重,是权力最顶峰的象征。在他的左边,是按捺着怒火而来的柳太后,柳太后下首是和阳长公主。
相比起柳太后强撑的平静,和阳长公主是真的淡定,她的身边坐着儿子相凉卿,隔着相凉卿,再过去原该是寒未辞的位子,可此时空空如也。
这孩子,怕还在生恼呢。
和阳长公主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耳边传来儿子的一声嘀咕:“真是任性。”
她微微一笑,没有呵责,安静地听皇帝免了众人的礼,开始一本正经地讲官话。
皇帝右边是皇后的位置,皇后勉强撑着精神,脸色比白日里还要苍白几分。尤其是身边的位子空荡荡的,让她心里揪得难受。
因玄朗南疆来使访京,如今正好在大鸿,今日宫宴两国来使自然也受邀出席。皇帝作为一国之主,先不论国与国之间的争端,面子上总要过得去的。
南疆使团此来的目的是接质子殷褚识回国,自然不能与大鸿闹得太僵,玄朗大概是不想落南疆下乘,你来我往间还算客气。
呃,玄朗这边目前身份最高的付星舟只顾着一杯一杯的喝酒,偶尔回应一句不太刺的话,算是客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