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没有颜小姐的命重要。”
“我信得过云飞,我相信,他的剑一定是快过崔先生你的剑的。”颜素问眯眼看着崔右安:“先生要不要拿自个儿的命与素问的命赌一赌?”
崔右安犹豫了,他总是这样,在关键的时候犹豫不决。
“先生怕了!”颜素问用手推开崔右安的剑:“在先生犹豫的时候,先生就已经怕了。若先生真得不管不顾,这时候,素问已经走过黄泉路,在过奈何桥了。”
执着软剑的手无力的垂下去,崔右安摇摇头,闭眼道:“我输了,或许从一开始,我就输了。”
“这句话,先生是不是也与芸香姑娘说过?”颜素问问了一句。
崔右安看着她,没有回答。
“崔先生走吧,我家爷可还等着你呢。”顾云飞动了动手中的剑,却仍让它架在崔右安的脖颈上:“知道上一个将剑架在我家夫人脖颈上的人怎么样了吗?崔先生的胆量,云飞真真是佩服的很。”
崔右安打了个冷战,他忽然想起了那些关于顾长风的传言。
他怎么忘了,他方才挟持的是顾长风的夫人,依着他的脾气,就算不将他扒皮,也会将他五马分尸。他不怕死,却怕被生生给折磨死。他看着顾云飞,思量着是不是现在就主动将脖子撞在他的剑刃上一了百了。可看着那泛着冷光的剑刃,想着被它割破喉咙的疼痛,他胆怯了。
崔右安,你当真只是个一事无成的懦夫,是个连死都不敢的懦夫。
走出暗巷,颜素问才要松口气,正在迈步的脚堪堪停住。
顾长风背对着巷口站在那里,身姿挺拔,一身黑衣恍若独立于街市的喧闹之外。
“大人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是不是就将脖子送给了崔右安。”
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越过颜素问直射到崔右安的脸上。
崔右安躲开顾长风的目光,说了句:“相爷要杀,便杀吧。”
“你想他怎么死?”
顾长风根本没有理会崔右安的话,而是将目光移到了颜素问的脸上,淡淡道:“是他挟持的你,你可以为他选择一种死法。”
“不选不行吗?”颜素问低头,用脚尖踢着路面上散落的小石头:“崔先生杀我,是因为我无意中发现了他们在芸香坊留下的纰漏。蓉城的少女失踪案与稚子失踪案是有关系的,与邺城和宣城的事情也有牵扯。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前,可不可以先留着崔先生的命。”
“崔右安的命,我可以先留着,你呢?”
“我什么?”
“为什么不听话?”
“我听话了呀。”
“听话还能被崔右安挟持?”
“大人,不是您让崔右安去白府接的我吗?”
换言之,崔右安挟持她,完全是这位顾长风顾大人给的机会好嘛。
“我让你去府衙找我,没有让你去芸香坊,更没有让你带着崔右安一起去芸香坊。”
“我错了,大人说吧,您想要怎么罚?”
颜素问眨巴着眼,一副大人您说怎样就怎样的架势。顾长风好不容易才酝酿出来的脾气瞬间全没了。
“颜素问,你就不能像寻常的女子一样吗?”
“哦?”
“你可以低头求我的?”
“我低头了呀,我都说了,大人想要怎么罚就怎么罚。”
顾长风无奈的看着她,良久,才说了句:“算了,跟在我身边,不许乱走。”
“哦,好。”颜素问麻溜儿的站到顾长风身边:“我们要走着去府衙吗?”
才说完,人就被顾长风凌空抱起,下一秒就已经被放到了马背上紧跟着一道劲风,后背处就多了一道肉墙。
刑讯崔右安时,颜素问并未到场,一来,她对于崔右安身上的案子不感兴趣,二来也是顾长风不愿意让她介入其中。这件事,光是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背后牵扯一定很深,顾长风不愿意让她介入其中是为了保护她,她得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于是,乖乖待在蓉城知府老爷的家中吃吃喝喝。
此时,阳光正好,穿过院落中的树梢落在那些青石地面上。墙角梅花,虽是半开半谢,却也给这院子里增添了不少的景致。窗子虽是半开着的,可室内却一点儿都不冷,暖炉里的火炭烧得正旺,小桌上的一应美食,也都是蓉城的特色。
“姑娘尝尝这煎豆腐。这豆腐与别处的做法不同,煎制时,用了咱们蓉城特有的香辛料。”知府夫人将一块切成三角形的,煎的两面金黄,表面还带着细碎花瓣的豆腐夹起,放到颜素问面前的碗里:“说起来,这香辛料还是从芸香姑娘那儿拿的。只可惜,自这芸香姑娘失踪之后,咱们蓉城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香辛料了。”
“芸香坊也贩卖这些做饭用的香辛料?”
“香料嘛,都是相通的,陈家这生意做得还是蛮活络的。”知府夫人又夹起一块鱼放在小碟里:“不瞒姑娘,自芸香姑娘失踪了之后,咱们家厨子做饭都不舍得用这些东西了。今日也是姑娘来,咱们才能跟着享享这嘴瘾。”
“这香辛料的味道的确很特别。”
“是吧?这是芸香姑娘自个儿倒腾出来的,莫说外头那些商贩,就是陈家的人都未必知道。人呐,都是给惯出来的,这若是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也就罢了。吃惯了,总觉得再吃别的,不对胃口。”
“夫人知道这崔先生是何时到的府衙吗?”
“这可早了。”知府夫人想了一想:“崔先生好像一直都在府里做门客,翠儿,你说是不是?”
翠儿是知府夫人的丫鬟,一个生着凤眼,长着瓜子脸的姑娘。看起来,也是精明能干的。
“回夫人,小姐的话。这崔先生是咱们蓉城本地人,虽说不上是学富五车,可这肚子里也是有真学问的,早在咱们家老爷来蓉城上任前,崔先生就已经是知府衙门的门客。老爷来时,也曾遣散过一批,到最后,却独独留下了这位崔先生。”
“为何?”颜素问放下筷子。
“为何,这个大概只有老爷自个儿才知道了。不过,依着奴婢们的猜测,老爷看中的应该不只是崔先生的学问,而是他在蓉城的根底。正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老爷是打从外边儿来的,若是府里没有个可信可用的人,很多的事情办起来也不方便。”
“崔先生在蓉城的根底……”
“这位崔先生也是个神奇的人,在这蓉城地头儿熟的很,无论是官家的,商家的,还是平头百姓家的,他都能搭上话。老爷上任这几年,蓉城一直很太平,就连日常闹事儿的都很少。所以,在蓉城这些年,老爷也比较倚重他。”知府夫人跟着放下筷子:“与姑娘说句实话,若非出了眼前这个事情,我实在很难想象,崔先生他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一个人,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就变成坏人,这里头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若说事情,倒也有一件。”知府夫人思索着:“这件事,还是与芸香坊的芸香姑娘有关的。”
“哦?夫人方便细说吗?”
“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都是些闲话。姑娘若想听,便说给姑娘听就是了。”知府夫人正了正身子:“说起来,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那时,芸香姑娘刚刚接了陈家的担子,蓉城不少有头面的人家都去陈家提亲。这上门提亲,冲的自然不是芸香姑娘,而是芸香姑娘背后的这些利益。我记得,崔先生那会儿特别的愤怒,他说陈家人,不该把芸香姑娘的终身幸福当做买卖。说这话没两日,崔先生就央求老爷,代他去陈家说亲。”
“崔先生喜欢芸香姑娘?”
“说不好。”知府夫人轻轻摇头:“陈家与崔家虽不是毗邻而居,却也相距不远。陈家是香料世家,是商人。崔家虽有些落魄,却是真正的书香世家。崔先生比芸香姑娘年长几岁,二人自小相熟,一直也都是崔兄芸妹的叫着。那会儿,崔先生来央求我家老爷代他去陈家提亲时,我们都以为他是心疼芸香姑娘,迫不得已才想出的这个法子。”
“陈家可是拒绝了崔先生?”
“拒绝的不是陈家,而是芸香姑娘自个儿。”知府夫人拢了眉:“我家老爷官儿虽不大,却也是蓉城的父母官儿。正所谓,商不与官斗,这陈家就算心里不愿意,冲着我家老爷的面子也不会说什么。可这事情传到了芸香姑娘耳朵里,她竟带着丫鬟找到了崔家门儿上,明着告诉崔先生,她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这件事,在蓉城传的也是沸沸扬扬的,崔先生有好些日子都没有出门。后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崔先生与陈家都没有再提过?”
“咱们没有再听崔先生提过,至于陈家那边儿,好像也忘了这回事。芸香姑娘是个有自个儿主意的人,她不光退了崔家的求亲,也退了旁的人家。然后,她开了芸香坊,一心一意的制香卖香。偶尔,崔先生也会过去,两人见面,也不像是心生芥蒂,互有尴尬的样子。”
“那……芸香姑娘失踪前,崔先生可有不寻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