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入宫,颜素问也不是头一次了,只是这次与以往稍微有些不同。她低头,看向那两只交握的紧紧的手。她的手,自打两人下马,就一直被他紧握着。这在外人跟前,她是女大夫颜素问,在顾长风面前,却像是个随时随地需要他保护的小丫头。蓦地,心里就有了甜蜜幸福的感觉。
她轻轻拽他的胳膊,凑过去说了句:“你这么一路牵着我,合适吗?”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怎的就不合适了。”
“怕那些宫人议论,说堂堂相爷私下竟是这么个……”
“竟是这么个什么?”
“竟是这么个疼夫人的。”颜素问最擅长见风使舵:“夫君知道吗?谢侯夫人送了我礼物,就搁在那辆马车上。可惜,我还没来得及上马车,就被夫君你给拽进宫了。”
“回家也能看。”
“哦?”
“都是些药材,还有一些女孩子喜欢的首饰和布匹什么的。看来夫人很得谢侯夫人喜欢,为夫帮夫人看过了,都是一些顶好,日常也能用得着的东西。”说话间,顾长风竟像变魔术似的从袖口里落出来一支金钗:“不经夫人允许,先取了一样出来。喏,我给夫人戴上。”
“这也是谢侯夫人送我的?”
“是,赤足金打造的,从工艺来看,应该是宫里头的御用的匠人,这金钗价值不菲。”
“这么贵重?我只是帮小侯爷随便看了下病,然后开了个方子而已啊。”
“可夫人救的是谢侯府唯一的小侯爷,也是谢侯爷跟夫人唯一的儿子。这金钗,夫人值得。”
“夫君说值得就值得,好看吗?”
“好看,我夫人戴什么都好看。”
“这嘴上跟抹了蜜似的,不过我爱听。”颜素问扬脸儿笑着,可爱的样子,让顾长风禁不住用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跟着将沾在鬓角的头发往后理了理:“累吗?听府里的人说,你一早就带着秋露去了有来有往客栈,紧跟着又去了京兆府衙门验尸,这刚验完,就又被谢侯夫人给请到侯府给小侯爷看病。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又被我拉进宫。”
“本来还不觉得,听夫君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我这一整天还这是忙呢。哦对了,有来有往的那个案子,我觉得有些蹊跷。”
“蹊跷?”
“那个死者应该不是真正的皮货商,他到邺城可能是另有目的的。另外,在跟北辽公主聊天的时候,公主提起过,有人似不愿意让她来邺城,也不愿意让她跟大魏和亲,一路上进行了多次刺杀。好巧不巧的是,在其中一次的刺杀中,公主正好被谢侯府的小侯爷给救了。这小侯爷既是皇室子弟,又是个没有娶亲的,这跟北辽公主之间的这段缘分,夫君说,是不是老天爷刻意安排的?”
“咱们不是在说有来有往客栈的事情吗?怎么最后落到了北辽公主的亲事上。”
“这不是事情跟事情之间有所牵扯嘛,再说,也是话赶话,正好赶到这里了。还是继续说那个有来有往客栈死人的事情吧。我有一种直觉,这皮货商的死,可能跟北辽公主在路上遇刺的事情有关。这人,说不准就是进城来杀公主的,就是试图破坏大魏与北辽两国友好的。”
“是要防着点儿。这件事,我会让顾尘去查的。”
“嗯!哦,对了,我已经交代薛大人,让他重点去查一查这个皮货商进城之后都与那些人进行了接触。凶手,没准儿就藏在这些跟皮货商有过接触的人里头,说不准,还是我们大魏的人,还是大魏朝中的人。”
“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咱们想要过个清净日子都难。”顾长风的手握得越发紧了:“要不,我跟皇上辞官,咱们带着母亲回颜家庄去,再也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好是好,可皇上他能愿意吗?对了,这皇上到底是怎么了?有无具体的症状。我这匆匆而来,心里也没个底啊。我大哥哥的医术算是承袭我大伯父的,但自小也得了家中不少族亲的指导,跟着我阿爹的这些日子,又从我阿爹那边学了许多不着调的医术,他现在的医术远在我之上。他都看不出皇上这是怎么了,我一个女大夫,能行吗?”
“我的夫人不行,谁行。”
“夫君夸我,我自然是开心的,只是……这皇上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啊?”
“皇上的嗓子哑了,说不出话。”
“嗓子哑了?嗓子哑了,我大哥哥都瞧不出病因来?十有八九是上火了呀。”
“没那么简单,若只是上火,只两剂降火的药也就好了,可皇上的病情有些复杂。”说话间,夫妇二人已经到了皇后的寝殿外。
这几日,皇上一直住在皇后寝宫,日常饮食也都有皇后亲自打理。见到皇上时,只觉得他那声音哑得跟公鸭子似的,且比正常人咽喉出现问题时更难辨别他究竟在说什么。
“皇上这种情况已经有多久了?”
“有个三两日了,起初只是觉得喉咙不舒服,以为是上火,就让太医给开了方子。不曾想,这火气不但没有被压下去,反而越发严重起来。”皇后娘娘在一旁代为解释着。
“是与一般的喉咙嘶哑不同。这一般人嗓子嘶哑,只是声音加粗,鼻音加重,还是能够发出具体的音节来的。说出的话,虽说有些难以辨认,但仔细听,还是听够听出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可皇上眼下,跟个能张嘴的哑巴没什么两样,根本发不出一个囫囵的音节来。”
这句话刚说完,颜素问就看见皇上瞪她。有丞相夫君护着,她也不怕,直接瞪圆了眼睛给回了过去。
“瞪什么瞪,就算你是皇上,如今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个病人。我方才说的,也都是实话。皇上若是不乐意听,尽管把耳朵给闭上。若是想要治罪,也可。听说皇上家的那个天牢不错,要不,皇上您也把我给关进去?这地方就不劳烦皇上您给挑选了,就之前关我家夫君的那间即可。”
魏帝大概也是头一次遇见颜素问这种的,他有心斥责对方几句摆摆皇帝的威风,却奈何喉咙嘶哑,根本发不出什么音节来。再加上,对方说的也是事实,还有个顾长风在眼前站着。尤其,他的这位顾爱卿还是出了名的护短,以至于现在的皇上不得不把所有的气都给闷回了心里。
皇后掩着嘴在一旁笑,“臣妾嫁给皇上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碰见能让皇上您吃瘪的姑娘。臣妾倒觉得人家顾夫人这话说的没错,皇上眼下,的确是跟个能张嘴的哑巴差不多了。”
皇上用力握了一下皇后的手,却被皇后笑着给打开了。
“皇上这是想要效仿人家顾相跟夫人恩爱吗?人家顾相那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皇上这是,铁打的皇上,流水的皇后跟后妃。皇上想要的恩爱,臣妾可给不了。”皇后说完,顾不得皇上越发气闷的表情,问颜素问:“顾夫人,皇上这病,可有法子医治?”
“有筷子吗?”
候在一旁的宫女麻溜的拿了双筷子过来,颜素问示意皇上张开嘴,压住对方的舌头仔细观察喉咙:“喉咙没有发炎,也没有异常堵塞,舌质淡红,苔薄白,这病来得有些古怪啊。”
说着,将筷子递还给宫女,然后无视皇上想要干呕的模样,直接抓住他的手为其诊脉:“脉像似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这问题严重吗?”皇后着急的问。
“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怎么严重。皇上这是肺肾阴虚之症,需要补益肺肾,开窍利咽。劳烦夫君将我那小药箱拿过来,我那里头放着一套金针,是早先夫君见过的,也请夫君一并给取出来吧。”
“金针?”皇后探着脖子看。
“我这小药箱里搁着一套金针,一套银针。皇上病情严重,需先用金针刺穴之法进行治疗,然后再辅以汤药进行调理。”待顾长风将金针递给颜素问之后,她没有片刻犹豫,直接拿出金针依次刺入皇上的人迎、合谷、太冲、肺俞、肾俞、太溪等穴位,随着手中的金针一根一根的刺入,皇上也终是发出了声音:“酸,难受,顾夫人这是用的什么法子?”
“皇上,您能开口说话了。”一激动,皇上直接站了起来:“太神了,真是太神了,只是这么几根小小的金针,皇上就能立刻开口说话。顾夫人,你真不愧是咱们大魏最好的大夫。不,不是大夫,是神医,是女神医啊。”
“皇后娘娘这么说,倒让素问有些不好意思了。女大夫,仅仅只是个女大夫而已,神医这两个字,素问可担不起。”
“担得起,朕也认为夫人乃是我大魏第一的女神医。”虽发出的声音还有些嘶哑,可这句话却说的异常清楚。皇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对着颜素问说:“朕虽不懂医术,却也明白,即便是寻常的嘶哑之症,需要吃上四五副药才能好。像夫人这般以金针刺穴,就能使其声音恢复的,别说是见过了,就是听也是没听过的。这从前,每每听顾相提起夫人,总觉得顾相是被夫人给迷了心窍,今日才知,不是顾相被迷了心,而是朕见识太少,之前也从未去了解过夫人的过人之处。”
“皇上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这么夸人好吗?”颜素问说着,将刚刚刺入的金针取了一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