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这怎么着也得等上小半个时辰,不曾想才一会儿工夫,那和尚就从密室里跑了上来。
“夫人,底下那位爷让您下去。”
“我们家爷呢?”江璃一边谨慎的问那和尚,一边示意云飞先到密室里看看。
顾云飞点点头,一下子就跳到了密室里,不到两嘴饭的时间,脑袋就从密室的入口里探了出来:“没事儿没事儿,这假和尚没说谎,爷跟沈九都好好的在底下。这密室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空空荡荡的,就是里头的味道不大好闻。爷说夫人观察细致,让夫人下来瞧一眼,兴许能瞧出什么猫腻来。哦,对了,爷还交代了,让你我之中留一个在上头。我这既已经下来了,就麻烦江姑娘你留在上头了。”
“废话!”
“废话也是话,现在嫌我啰嗦,以后怕是你想听,我还不想讲呢。夫人请,这里头有些黑。”
颜素问点点头,走到密室入口处,往里头看了眼,将脚伸了进去。
假和尚正想跟进去,却被江璃用剑给拦下了:“你就不用下去了。”
“是,不下去,那下头也没啥好看的。”假和尚偷偷往江璃脸上瞄了眼,心说这姑娘是长得挺好看的,就是凶了点儿。
密室果如云飞说的,空空荡荡的,一眼望去,几乎就是全部。听见脚步声,顾长风转身,朝着颜素问走了过来:“夫人感觉如何?”
“夫君是问这里的空气质量吗?”颜素问故意深吸两口,跟着呛声儿来:“如云飞所说,有些难闻。”
说完,竟又轻轻的吸了两下:“这味道,很像是那种干尸的味道。”
“干尸的味道。”顾长风也跟着吸了两口:“不是臭味儿吗?”
“是臭味儿,但这臭味儿跟臭味儿还是有区别的。夫君生于富贵之家,这居住的环境,一向都是干干净净的,估摸着也没见过那种被风干的死老鼠。那种被风干的死老鼠散发出来的味道,就是密室里的这种味道,只不过是数量很多的那种。”
“我也没有见过死老鼠。”沈九从地上起身:“看来,我出生的家庭也还算不错。”
“何止不错,那是相当的不错。”顾云飞接过话茬:“我倒是见过死老鼠,也闻过死老鼠的味道,可我这鼻子不及夫人的,我就闻不出这密室里的味道跟死老鼠的味道有什么相似的,或者说是有什么不同的。反正,都是臭。”
“先不说死老鼠的问题了,我刚刚下来的时候,看到夫君你在看那堵墙,可是那墙上有什么古怪的?”
“是有些东西,但算不上是古怪。”顾长风牵住颜素问的手,将她带到了那面墙壁跟前:“正好夫人来了,就让夫人帮着给看看。夫人看这些印子是怎么弄上去的。”
“这些——”颜素问伸手摸了一下,感觉墙面有些返潮。
“沈九发现了一些车辙印,这些车辙印只有进来的,却没有出去的。我发现的就是墙上的这些印子,有些分辨不清,有些像是车轮,有些则像是被火燎过。”
“夫君莫急,让我仔细看看。”颜素问靠近了那墙,仔仔细细的观察着。过了会儿,她后退,对正在密室里溜溜达达的顾云飞说:“云飞,帮个忙,用你的剑把这些墙面都给本夫人豁开了。”
“豁墙?夫人这是打算拆了这间密室重建吗?”顾云飞嘴上讨着便宜,手上却是一点儿没耽搁,直接挽了个剑花过去,就把墙面豁下一整块来。“这墙也太……是这墙不够厚实,还是我的剑变得更锋利了。”
“是这墙体太薄了。”颜素问回头墙壁钱,用手轻轻抠了下:“这墙皮很薄,是故意用来遮挡东西的。”
“云飞!”
“知道了爷,看我的。”顾云飞抬起一脚,冲着墙就踹了过去,墙后,竟又是一个空间。“还真让夫人说对了,这面墙就是个障眼法。箱子,好多的箱子啊。”
“这些箱子应该是从水里打捞上来的,箱子生了霉,缝隙里也还夹杂有或干枯,或腐烂的水草。这箱子四角的金属片也都有磨损和生锈。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朝廷丢失的那些赈灾银。”
“赈灾银?”顾云飞收起剑,走到一个箱子前,将箱盖打开:“空的,没有银子。”
“你个傻子,现在当然没有银子了,银子都被那些盗窃官银的人给拿走了。”颜素问摇摇头:“夫君你看,那边地上是什么?”
“渔网?难不成是这附近的渔民发现了这些沉在水底的赈灾银,然后把它们都给打捞了上来。因为是渔民,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于是就起了私心,将这些银子都给贪了。”顾云飞煞有其事的进行着分析。
“普通渔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顾长风看着那些箱子,脸色变了:“且普通渔民也没这么大的胆子。私吞朝廷的赈灾银,一旦发现,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爷也知道这是赈灾银,这些银子拨下来的时候,那些灾民们正处在生死攸关之中。这私吞了赈灾银,是死。这不私吞也是死。要我,我就私吞一把看看,万一这旁人发现不了,那我不光能活,还能活得好好的。反之,我倒是可能会死,会因为没有银子买东西吃,买药吃饿死病死。”顾云飞摸着下巴道。
“如果这里只有一只箱子,或许会是附近的渔民做的,可云飞你看看,这里一共有多少箱子。朝廷下拨的那十万两白银恐怕都在这里。什么样的渔民,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一下子发现朝廷翻船后落到水里的十万两赈灾银。渔网,不只是能捕鱼,还能捕捞银子呢。
还有,如果只是普通的渔民,无意中发现了赈灾银,只需要将银子取出来便是,为何要藏在这观音寺里,又为何建一堵墙将这些箱子都给藏起来?”
“对啊,为什么?”
“因为不是民窃,而是官偷。”
“官偷?什么官偷?”顾云飞不解的看着顾长风:“爷你听懂夫人说这话的意思了吗?”
“高邑县县令。”顾长风冷淡的丢出这五个字。
“我知道了。”沈九走过来,“准确的说,这既不是民窃,也不是官偷,而是贼官和贼民共谋犯案。雾柳镇的镇长,心悦客栈掌柜宗礼,高邑县县令,这三个人是一伙儿的。”
”顾云飞看看顾长风,又看看沈九,最后将目光落在颜素问脸上,伸出了自己的三根指头。
“赈灾银是在雾柳镇丢失的,而沉船的这个地方,距离雾柳镇镇长的宅子很近。另外,身为雾柳镇的镇长,对于这沿河流域的情形一定是非常熟悉的。”
“不只是熟悉,魏河这一段每隔几年都会进行修正,负责的,正是本镇的镇长。”顾长风补充。
“那就更错不了了。当年,在高邑县县令的主谋下,雾柳镇镇长,心悦客栈掌柜三人同流合污,利用魏河流域这一段水域的复杂性,以水患做掩护,故意制造了赈灾银船倾覆案。朝廷六部的那些官员都不是傻子,在明知道水患未除,水情严重的情况下还坚持让赈灾银走水路,而不是旱路。之所以让这十万两银子走水路,是因为他们确认这走水路不会出现问题。事实上,如果不是有人故意为之,这十万两银子也已经到了灾民手里。”
“相爷,是这样吗?”沈九问。
“没错。朝廷下拨的第一批赈灾银走得是旱路,一路上并未出现任何问题。第二批赈灾银数量较多,筹措也用了一些时日,大概比第一批赈灾银晚了一个月送出。因接到地方官员上呈的折子,说水患已消,魏河水情稳定,这才安排官船沿魏河而下,运送赈灾银。之所以选择走水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高邑县县令在上呈的折子里说之前的银子已经快要用完了,若第二批赈灾银再不送到,唯恐引起灾民恐慌,导致高邑县与广平县内发生大规模的百姓抗议事件。那个时候,皇上才刚登基不久,最需要的就是稳定,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故没有仔细核对,就安排户部官员,将这十万两赈灾银分拨下去了。”
“这银子丢了,高邑县县令却没有被牵扯其中,这是为何?”
顾长风摇摇头:“不知,大概是因为他的官职太小,就算皇上因为丢失了赈灾银而震怒,也没有波及到他的身上吧。”
“沈九知道的与相爷您方才的猜想微有些不同。”沈九拱手道:“高邑县县令之所以没有被牵扯其中,是因为他立了功,在皇上面前,属于功过相抵。”
“立功?”颜素问问,眸子里带着满满的疑惑。
“对,听说是他找到了官船倾覆的原因。”沈九轻轻扯起嘴角:“说是当地百姓在修剪拦河堤坝的时候偷空减料,致使官船停靠之处,出现了泥沙下陷,导致河里出现暗坑,暗流肆涌,而那些参与堤坝建设的百姓,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被高邑县县令捉拿归案,判了死刑。”
“得,人家是甩包袱到临时工的身上,这高邑县县令直接将锅拍在了老百姓的脊背上。他倒是真能!银子让他贪了,富贵让他享了,这罪名却让无辜的百姓给背了。他可千万别让我找到什么证据,我若是找到了,就让我夫君扒他十层皮。”
颜素问说着,将两只袖子全都给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