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玠眸光淡淡,并未答话。
他觉得这事没什么好说的。
祁长风则觉得这事很有意思。
他到底不是什么小年轻了,在澧水被云濯威逼利诱着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才稀里糊涂应承了进京的事,后来才回过味来,指不定云濯只是拉虎皮扯大旗,实则并不是谢玠指使她去的澧水。
结果没想到一诈谢玠,还真是这样。
按照常理来说,谢玠怎么都不应该这么迫不及待揽责才是。两人若真是上下属关系,谢玠这时候将过错全推给云濯才是正理。
他眯了眯眼:“她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吧?”
他可看得真真的,小丫头说起谢玠这个人时,那叫一个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哪里像眼前这个年轻人这样害羞别扭。
祁长风拊掌,半真半假道:“今日我入宫劝说皇上,也算是帮了你一个大忙,这样吧,我也不要求什么回报,你把小丫头让给我,我瞧着我那两个孙儿对小丫头也很是倾慕,如何?”
虽然被云濯戏耍了一遭,但是祁长风恼怒过后,却是很欣赏她。
旁的不说,单就一路上照顾他饮食起居,让他丝毫没什么路途颠簸的不适,这一点就足够让他高看了。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能这么细心,实属不易。
谢玠一手端着茶杯,拇指细细摩挲着杯身乳燕投林的细腻纹理,半晌,道:“晚生以为不如何。饶是我对她没有那样的心思,祁府两位小公子也不是良配。据我所知,两位小公子尚未及冠,又无功名在身……”
言下之意便是他们甚至还不配与云濯谈婚论嫁。
祁长风被他这般下面子,却也不恼,顺势说道:“那日后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孙子,就要仰仗谢大人提携了。”
凭借君恩,他的几个儿子在朝中绝不可能仅仅做个小官,可他太清楚他们的能力,若是勉强而为,祁家荣宠只得维系一代,到了祁凌祁冰这一代,皇帝便不会再提拔祁家。
为君数十年,皇帝从来不会长久地宠信哪一个家族,在他的教导下,皇帝已经深谙为君之道最首要也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学会制衡之道。
更何况他的几个儿子只能算是寻常,而寻常的人是得不到皇帝的垂青的。而祁凌祁冰则相反。
所以他宁肯吩咐几个儿子安于现状,好将机会留给祁凌祁冰。
数年之后,祁凌祁冰会入朝为官,而那时候又会唤醒皇帝的记忆,他会想起他的恩师当年曾尽心尽力地辅佐过他,可是他却并没有善待恩师的儿子。如今祁家又有人入仕,他便会出于愧疚和弥补的心态,隐晦地提拔祁家人。
但是世事无常,祁长风并不对此报以绝对的希望,所以他决定为两个孙子再寻一道护身符。而这道护身符的名字就叫做谢玠。
这一道临时的布局,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推动下,显得如此完美而牢固。
谢玠的为人,他更是从他在朝中初露头角时便听说了。
意料之中的,谢玠应承了下来。
祁长风投桃报李地告诫他:“有心仪的人,这是好事。等到老了,你才会发觉身边能有一个为你洗手作羹汤的人是多么难得。所以一定要及时地,牢牢将人抓住啊。”
谢玠但笑不语。
他对云濯的欢喜,来得隐秘而凶猛,甚至是猝不及防的,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所以他不能保证,他是否能长久地待她至亲至诚。在此之前,他不想惊动她,同样的,他也不愿意在他想清楚之前,有人觊觎她。
他从来不喜欢和人争抢。
而另一方面,他能确定的是,他若喜欢一个人,绝不是想要那人为他白屋炊饭,素手调羹,两人过这样世俗清朴的生活。他要她同他一起站在这世间的至高处,同赏这万朵河山,金玉满堂。
高处不胜寒,除却与卿同凭栏。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谢玠才将祁长风送出去。这时候已经是快到正午时分,谢玠因为顾成锐的事,这几天一直称病在家,目的就是为了避嫌,同样的也是为了避嫌,故而他并没有邀请祁长风留下来用膳。
两人到门口时,正好撞见从马车上下来的云濯。
她低着头从马车里出来,直到站定后方见着面前的两人。
她先矮了矮身子向祁长风行了一礼:“祁大人。”而后才看向谢玠,咬着唇唤了一声谢大人。
平心而论,她是一点不想来找谢玠的,当初放狠话不让谢玠管她的人是她,现在有了事情要找人帮忙的人也是她,怎么看她都有些站不住脚。
可她没有别的法子了,更何况,她能帮谢玠第一次,就能帮他第二次。这是她的筹码。
她对自己说,现在两人并不涉及到情感纠葛,单纯只是利益合作的对象,她没什么好怕的。
给自己打了气之后,云濯才看向他:“我有事想和您说。”
祁长风见状,捋着白花花的胡子笑道:“既然你们年轻人要说话,那我这个糟老头子就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了。”
他说完,躬身踏进面前的一顶小轿中。
目送着轿子远去后,谢玠才将目光投向有些局促不安的云濯,淡淡道:“有什么话进去说吧。”
云濯跟在他身后,款步随他进得府中。
到了书房,云濯便急匆匆开口道:“谢大人,您知道祁老大人进宫与皇上说了什么吗?”
谢玠当然是知道的,不过他揣摩了一下云濯的意思,还是道:“不知。”
云濯还以为他知道,这会儿听见他否认,由于先前也没准备什么话术,便磕磕绊绊地说道:“他与皇上说了,顾成锐是由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故而顾成锐在群众中声名远播,实则是皇上得了民心,不过是因为百姓们不敢妄议君王,这才使得顾成锐露了脸。”
“还有,边关百姓只认将军不识帝王的事,实则是一出三人成虎的谣言,将这样的谣言传入京城的人,其心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