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县尉不是旁人,正是那一日在堂上本想提醒刘其报备将军孔非的那位。
虽然他后来改了口,不过刘其也记下了仇,终归是将这最苦最累、也最危险的活计丢给了他。
陈凡见对方早有准备,自是也没有半分意外,只是即刻令众军分左右两翼包抄过去,以使地方弓弩不能集中抛射。
那领军的县尉见此心中一苦,到底地方并不中计,只得令众军倚马车而守,抵抗骑兵冲击。
在这个铁制马鞍马镫尚未发明的时代,自马上开弓原是很难做到的,故而陈凡这边军兵只是配属了一些射程不远的手弩。
陈凡这边依靠着骑兵的速度优势,往来游击,而对方则仗着马车长矛,两方一时间倒是僵持住了。
不过此时陈凡却发现了不妙,他仗着自身目力极强,远远瞧见对方竟又一队军士正在组装大黄弩。
对于大黄弩这样一个在本时代,仍然处于尖端的远程打击武器,陈凡此刻不敢放松半点警惕,即刻领着自己身边的骁骑亲卫,朝着对方大黄弩阵地冲击而去。
对方显然也获知了陈凡这一动向,或者说本来就对大黄弩阵地这边保护有加,一时间许多人朝这边聚拢过来。
不过这个行为却让其自身防线出现弱点,使得另一侧领军的曹及抓住了空挡,顺着一条防御相对较弱的阵线便直直插了进去。
这一下可让对方的军兵慌了神,在骑兵掩杀之下竟是直接发生了溃逃。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听得西侧山谷之中鸣金擂鼓,霎时间钻出近千军兵。
一阵鸣金鼓响,早早埋伏在山谷之间的刘其率部杀了出来。
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刻杀出,自然是因为此刻陈凡军锐气已堕,或许还存在着惩治胆敢反对自己的意思。
陈凡麾下军士初闻金鸣鼓响,各自有些慌乱,一时间竟有些收不住阵脚。
为了不走漏消息,陈凡自然不会将谋划告知每一个士卒。
不过好在各部司马、各曲军侯得力,在他们强力督战之下终归算是稳住了局面。
扮作民夫的那一部县军见援军杀出,自是各个振奋,原本崩溃各部军士又纷纷转身来战。
刘其此来算是准备充足,麾下军卒虽然无马却多弓弩。
只见刘其带着自己数十有马的亲兵策马在阵中,而其余士卒纷纷往两侧排去,纷纷张弓搭箭或扣动弩机。
不过对方很明显并不善于弓弩齐射,这轮剑雨过来,却并未伤到多少急急后撤的陈凡麾下人马。
这并不奇怪。即便在燕国这样北邻异族、以武立国的国家,也不可能为地方部队配属太多的弩机,而拉弓的功夫却又随着承平日久而逐渐荒废。
陈凡对此微微不屑,如果仅仅是这样一直稀松平常的军队,或许根本不用他费这么大的力气。
反正他们绝对挡不住陈凡部或骁骑营一冲。
不过他倒也没有自傲,毕竟这支部队尚且不是杨塞嫡系,加上攻城与野战毕竟不同。
眼见着对方弓箭密集,陈凡干脆领着人马,一头撞进押送粮秣的那一部军中贴近厮杀。
刘其最初见此微微不屑,也是醉意上涌,直说继续射击。
好在其部下并不都是傻子,当即将敌我形式、军力优劣和人数优势向其说明。
刘其微微不耐,却还是同意了其说法,催动大军向战场合围过来。
陈凡见刘其大军压来,情知此战不该以力取胜,于是便约束着麾下人马向北脱离重新列阵。
刘其方毕竟步军众多,陈凡一意脱离却也难以阻拦。
不过好在这里算是个两山间缺口,道路虽不算窄,但刘其部这一千多人马却能形成一道封锁。
而两侧山体稍显陡峭,可行步兵却难行骑军,故而才算把陈凡堵在了北边。
刘其虽然酗酒带醉,不过毕竟不糊涂,也知道在此处虽然勉强能挡住陈凡归路,不过他这边军力薄弱,恐怕当不起陈凡全力冲击。
故而催动着部下没有半点犹豫便又紧紧咬了上来。
陈凡领着众军勒马转身,眼里寻找着刘其踪影,
对方骑马者有数,故而想找到他却也不难。
“刘县尊!怎么这么短短几日就成了醉鬼了?是不是天天喝花酒把骨头都喝酥了?”
刘其在马上闻言那个气啊,自己阖家七口人命折在眼前这个人手里,这个人却还好意思跟自己搭话。
于是他也顾不得什么叫体面、哪个叫凶险了,直接催动马匹来在众军之前,身后随从打马紧紧跟随。
“陈凡小儿!你年纪轻轻为何如此狠毒,竟杀我阖家上下七口人!你连我七十老母和八岁的小儿竟都不放过么!”
陈凡闻言大笑,只是笑着笑着却流下几滴热泪:“你杀我妻父母,伤我妻兄,更对我师挥动刀剑,你该问问自己,为何如此狠毒!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刘其听了也是一时哑口无言,复又清醒过来直接催动诸军前行。
陈凡也不再空费口舌,打马率军相迎。
这一次,全军解下自马上携带的长矛长戟,直挺在胸前向前冲去。
陈凡部以其骁骑亲卫为箭头,如一柄长箭刺出,生生杀开了一条血路。
陈凡领着亲军直取刘其,却被早早护卫在刘其身边的弓弩手射退。
箭头尖利,可用强撕开军阵,但到了后面却越发无力,尤其后面多是安昌等诸县县军,马术稍逊。
终于,刘其部越来越多士卒清醒过来,或张弓用弩,或长枪听此,算是将陈凡后军死死缠住。
陈凡见势不好,急急率领着本已脱出战圈的骁骑亲军和本部瑞州兵杀回接应。
不过往返之下其麾下兵马本来已经渐渐不支,而刘其部兵马却仗着地势以弓弩相对,自然使得原本占尽上风的陈凡军落入挨打局面。
又是几轮箭雨,这么近的距离已经足以弥补这些县军的能力不足,而给陈凡部带来了大量杀伤。
多亏陈凡领着亲军死战不退,瑞州部司马曹及领着麾下勉力穿凿,才使得陈凡所部没有完全陷于崩溃。
好在一番冲杀过后终于是将后军接应了过来,不过也是有着大量的减员就是了。
陈凡见部下大多越阵而出,只得恨恨的忘了一眼刘其,领着残部仓皇而走。
这一番厮杀下来,原本千二百余的陈凡部骑兵,只剩下九百不到。
然大多都是各县县军受损,不过在谋划得当之下仍然有这么多伤亡,就只能以战争的残酷来解释了。
是陈凡指挥失误吗?可他已经做好战场上每一个节点的把握了。
是军卒不敢用命吗?可他们在四分之一的伤亡率下都没有崩溃。
是援军不够及时吗?可毕竟奔袭七十里路途并不是一件简单事。
不过,这样的伤亡在此时看来无足轻重,因为战争从来都看重每一个个体的存在与否。
这一场战斗的目的已经达成,刘其部杀红了眼在后面紧紧追赶,远方隐隐可见胡州守军奔袭而来的烟尘。
于是,其他的东西,都沦为这一场战争的细枝末节。
陈凡领着剩余的九百守军急急南归,终于于十里外撞见自胡州而出的胡朔部人马。
胡朔身着全套盔甲,高居覆上柔软皮毛的马背上,亲督八百人马前来截击陈凡。
不错,胡州城此刻仅有原宁远县军和一部分乡勇民夫守城了。
他自瞧见陈凡部匆匆自胡州而过,便即刻率领人马来此处构建防御工事——壕沟和矩马。
陈凡引军急急驰来,老远就见到来时还未存在的一处防守阵地。
瞧着这阵地却是有些东西,对于骑兵也的确天生克制,而且算算时间骁骑营也该到了,陈凡索性就地勒住全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