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陈游徼,门外蓟城天使到!”
施延望与陈凡听得燕天使者来到,自知苏迎雪赴蓟城已有回音,当即开中门相迎。
众人迎使者入内,见使者身着绛色朝服、头戴貂蝉冠,便知竟是侍中亲临宣皇命,不敢怠慢,纷纷顿首在地。
侍中王宇扫视一眼,问道:“瑞州安宁乡游徼陈凡可在此地?”
陈凡赶忙上前,道:“臣陈凡恭问陛下安。”
使者持节面南拱手答道:“朕躬安。本来还要去宁远救游徼,却听闻游徼已归,这样最好。”
随即展开绢帛制书,宣道:“朕素闻:‘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同行,厥有我师。’今有瑞州陈凡者,性行淑均,忠于王事,不堕先祖之德。特拜为瑞州令领备虏都尉,官在正六品,赐节,许便宜行事,节制瑞州、宁远、安昌、兴中、文成五县县军,谨防兵乱。”
陈凡忙顿首谢道:“臣陈凡感皇帝陛下恩德,必尽心竭力以报君王。”
此番得了燕皇旨意,虽然只是任为杂号都尉,却也是将他自九品直接拔为六品,更持天子节便宜行事。如此,对于此番战局陈凡终归有了名正言顺参与决策的名义。
而后起身上前结果制书,众人也忙顿首谢恩,纷纷退到一旁。
王宇又问道:“故廷尉施公安在?”
施延望上前拱手拜道:“老臣施延望恭问陛下安。”
王宇依例答安,随即上前拱手:“在下自蓟城而来,奉陛下之命代陛下恭问施公老大人安好。”
施延望再次回礼:“蒙陛下挂念,老臣感激涕零。”
王宇接着道:“施公,我不便在此久留了,还要往瑞州、渤海传达皇命,谨别过。”
陈凡见此忙出言道:“使者不必往渤海而去了!”
王宇一诧,问道:“是何缘故?”
“今日晌午我蒙郡军骁骑营孙校尉搭救,彼时杨塞已然拥兵北归,反意已露!”
施延望听得蹙眉,出言道:“念之,如此大事切不可臆测而言。”
陈凡拱手拜道:“学生不敢胡言,实情便是如此。”
侍中王宇稳了稳神,却道:“无论如何,既然杨塞还未证实谋反,我必须往宣皇命,否则对不起陛下信重。”
说着急忙转身要走,却又回身拜道:“施公、陈都尉,若杨塞果然要反,则我此行北上便是去而难返了。一旦出事,还请两位稳定局面,为陛下争得些许时间。”
王宇说罢转身上马就走,陈凡还要再劝却被施延望拦了下来。
“他是陛下的使者,身负侍中之职,无论如何都必须走这一遭的。”
陈凡也明白过来,不再多言,却随施延望等人回屋讲述这些天的经历和现下的状况。
众人一同送别侍中王宇,无言之中带着些许英雄气以及更多的悲凉。
燕赵之地自古多悲歌之士,王宇此去自有几分当年荆卿刺秦的气势,只是不知这篇热土是否会像记住荆卿那样记住这位官职显赫的侍中。
待得王宇远去,陈凡等人自回到施府正堂各自落座。
不待施延望主动问起,陈发就径自将这些天的经历和当下困顿的局面向老师一一讲述,并将之前他和孙示、魏泽议定的策略汇报给老师以征求意见。
毕竟在这个陈凡还未完全了解的世界,在具体的战术层面他不比施延望有经验。
施延望听罢首先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陈凡见此自是不解,连忙去问缘由,可是他自己有什么漏算的地方。
施延望摇了摇头,说:“不是你们的谋划有问题。信之(孙示表字)和魏刺史俱是老成之人,都很有经验。而念之你也颇具慧根,你们的安排并无什么不妥。”
说到这,施延望又是重重叹息:“但是,王侍中此去必然刺激杨塞那厮提前举事,留给咱们的时间不会太多。辽东两部都尉各自防备鲜卑、朝鲜人,对此间战事只有钳制之力而没有覆灭之能。信之去收拢各县县军,不说军兵素质如何,单论数量上也不会很让人满意。”
陈凡听得一时黯然,确如施延望所说,他们的努力一开始就只是为了防守而非平叛。
施延望见陈凡一时俯首沉默还是宽慰道:“只依赖我们的力量对付杨贼自然勉强,不过皇城那边必会有大军前来的。”
陈凡闻言重重叹息:“若等到皇城大军前来,只怕辽西郡已然残破了。”
施延望点了点头:“所以才需要念之你们合力抵抗、处处相争,才有可能给黎民一条生路啊。”
陈凡听了也觉得有理,刚刚的一时黯然确实是他着相了。
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时间长了,这句年轻的身体竟然使他的性格和心智褪去了一些腐朽,仿佛又回到了前生初入沙场的时候。
这也让陈凡不禁思考,究竟是物质的大脑控制着人类,还是人类的精神控制着大脑。
不过此刻到底不是思考世界本源是什么的时候,故而他只是微微出神数息便将自己的精神拖了回来。
念头通达了些的陈凡再次向施延望发问:“先生,若蓟城那边会派出援军,您觉得会由谁主帅、数量几何、何时到来?”
施延望捋了捋胡须,微微沉吟道:“由谁主帅倒说不好,只是数量上肯定不会少,猛虎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是杨塞这只老狐狸。先批赶到的部队大概是是榆关驻守的军团,不出五日便可到达。”
陈凡听了面露思考之色,又道:“只怕除了榆关军团之外,也就只有幽州各郡郡兵会来了。”
“嗯。毕竟冀州兵要防备齐、赵进逼,禁军则更是不可轻动,否则皇城必定不稳。”施延望应道,“不过念之,此刻你要做的是即刻赴瑞州办公,以最快的速度整肃军政,为皇帝再多赢取一些时间。”
陈凡听罢也是连连赞同,表示必定精心竭力,不负皇室重托。
他微微沉吟,还是犹豫道:“先生,以您的身份若能出来主持局面,我们便更有信心应对了。”
施延望却摆了摆手,道:“念之不必再提此事,当年辞官我便没想过再出山做事,何况有你们足够了,我来做不一定比你们好。”
陈凡微微沉默,继而又向施延望请教了一些事宜,便要起身赴瑞州主持局面。
不过施云中却又叫住了他:“念之稍待,我有一物与你。”说罢走向内室去寻东西。
陈凡见老师或有托付,便肃立在旁默默等待。
不一会施延望捧着一并镶嵌着珠宝的长剑走出,陈凡见了不由愣在当场。
这柄宝剑他小时候见过,确切的说是这个世界的他见过,却是其父陈良一直佩戴在身上的宝剑。
陈凡见此热泪一时奔涌,忙不迭屈膝跪倒、顿首而拜。
施延望郑重道:“这是当年汉皇帝亲自赐予你父的御剑。那时你拜入我门下,此物由你家管事亲手交托于我。名义上是束脩,可老夫也知道这最终是要交还你手的。”
“彼时你家最后的那几位忠仆,连番受到不知哪位贵人的追杀,朝不保夕。他们为你谋划受我庇佑、受苏家照顾,算是尽忠竭力。今天我将此物交还你手,但愿你不负你父之名、忠仆之托!”
陈凡起身再拜,恭敬的接过御剑:“小子凡虽不敏,亦知孝悌,必当尽心竭力,不负前人恩德!”
施延望点了点头,道:“去吧,燕国的未来终归是你们的。”
陈凡郑重起身,再拜而辞,也不再耽搁,当即引门外军兵火速往瑞州而去。
这边陈凡辞别施延望赶赴瑞州,那边杨塞却收到了先燕天使臣而至的蓟城消息。
却说那一日议政未完,便已有快马自蓟城出发一路往杨塞处传递消息。
杨塞得知燕皇宣室殿中言语,颇感焦虑,人老成精的他怎能不知道赴蓟城就是一死,不过体面些罢了。
可他为将统兵三十余年,怎么肯轻易放下权柄,只因一道皇命便坦然赴死呢?
更何况传递消息的骑士说得明白,若他回蓟城赴死,则其全族性命便不会善终了。
此刻的他无比悔恨当初在洛阳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