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修的身影消失之后,顾清离才倒抽了口冷气。
她知道他不是良善之辈,但他的心冷无情还是出乎她的意料。就算辛子瑶腹中不是他的孩子,这手段也太狠了吧?
但这念头也不过一闪而过,她没兴趣管他的家事。
萧奕修回到自己院中,蓦然加快脚步,甚至连往日飘逸清淡的风姿都有些凌乱,进屋后便伏在床上轻喘:“快……叫柳言玉。”
随风随之进屋,立即明白他这是毒性发作,忙吩咐人去唤柳言玉,担忧地上前扶他:“王爷,您这次发作怎么提前了?”
萧奕修只缓缓摇头,体内剧烈的痛楚令他五内俱焚,只是将唇抿成苍白一线,下意识攥紧了拳,这才发现掌心还有那只骨瓷瓶。
他默然想,那丫头好歹还能每个月等到他给她解药缓解毒性,可是他,还有多久的日子?还能等到谁来给他解药?
柳言玉和师妹洛云冲进来时,萧奕修已平躺在床上,被痛楚折磨得有些恍惚了。
洛云是神医谷主洛青云的独生爱女,医术不及柳言玉,之所以留在陌王府照料,全是因她对萧奕修暗生恋慕之心,才以谷主之女的身份强留在府上。
“王爷,王爷!云儿来看你了,你怎么……”洛云一句话未说完,明眸中滑落两行清泪。
萧奕修听见她的声音,勉强睁了下眼,模糊的视线中,一张清纯如水的俏脸映入眼帘,眉如新月,眼如秋杏,关切之色温柔潋滟得满溢出来。
“王爷醒了!你怎么样了?”
洛云眼露喜色,顾不得拭泪水,小心翼翼拿手帕先擦拭着萧奕修额上细密的冷汗,轻柔地道:“怎么这回竟提前发作了?还如此来势汹汹?”
萧奕修似乎并不太习惯她这样的如水温柔,不经意地略偏了下头,轻声道:“言玉,本王的情形是不是又恶化了?”
柳言玉一直在沉默地诊脉,这时才抬头对洛云道:“小师妹,你还是先回谷去取药吧,除了师父亲手配制的药能压制王爷体内的毒性,别的方子对他的病势毫无裨益。”
洛云吃惊地道:“爹的药已经用完了吗?”
“其中有珍稀药材,配制不易,每次只能有那么点量而已,谁知这次会提前发作?”
“我即刻便去!”洛云刚迈了步,又忍不住回头看萧奕修,眼中尽是恋恋温情,“王爷,你等着,云儿会很快赶回来。”
柳言玉则提笔去开写药方,随风焦虑地看着,见他向来温文淡雅的脸上也阴翳密布,知道这次情形比往日都要严重。
顾清离在床上正半寐半醒之际,忽然听到轻微的响动,她迅速披衣起身。近月余来的训练,她的身体反应已比刚来时灵敏许多,静时能听到落叶微风之声。
月光下,雨樱躲闪的身影悄悄潜到院门口,将门开了一线。
顾清离在门缝里看得清楚,院外的身影是萧奕修那边的大丫鬟锦姝,雨樱探出脑袋去,和她耳语了几句,便听见雨樱倒抽凉气的声音:“怎么会!王爷他提前发作……”
“嘘,小心王妃。”
“她睡着了。”
锦姝轻声叹气:“你好好看着她,王爷近来没有余力理会她了,可千万不能让她趁机作妖。”
雨樱默默点一下头,下意识又朝顾清离屋里看一眼,道:“这个王妃……果然如王爷所说,不同寻常,我只怕看不紧。”
顾清离看着雨樱一脸忧色,心中冷笑:“你自然看不紧,本王妃要是能被你一个小丫头给盯牢了,哪还有资格跟萧奕修斗?”
她很快便判断出形势,萧奕修应是又病倒了,这次看来相当严重,锦姝才来提醒雨樱看牢她。这不正是王府混乱,她偷溜出去的好机会?
翌日清晨,顾清离反锁了房门,隔门吩咐雨樱和玉梨不得进来打扰。
这两名丫鬟早习惯了她神神叨叨的举动,以为她又在屋里捣鼓一些看不懂的东西,便在外应了。
顾清离潜行出王府,换上之前的红衣,坐在酒楼楼头思量着该寻个什么方法进陌王府给萧奕修诊治。
萧奕修从未张榜悬赏名医,就这么毛遂自荐,以她的年纪和女子身份,只怕得不到府里人的信任,毕竟这年代的名医可都是男子。
楼下忽然传来熙攘喧闹之声,顾清离回过神来,她正坐在临窗的位置,不由往下看了一眼,见到几人行色匆匆往楼上涌来,似乎别有目的。
她下意识就觉得这些人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刷地起身,暗中戒备。
那几人上了楼之后,见了她同时一愣,跟着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躬身向她施礼。
顾清离反倒愕然了,这是做什么?
“请问可是离月姑娘?”
顾清离心头一动,这个假名字,知道的人可不多。
她缓缓点头。
为首的脸现喜色:“听闻姑娘医术卓绝,烦请姑娘随我们走一趟,一展华佗妙手。”
路越走越熟悉,顾清离心中的疑问也越来越重,直到在陌王府门前看见远远出迎的柳言玉时,她依然没回过神来。
“离月姑娘,没想到真能找到你!”柳言玉这样温雅平和的人眼中也现出一丝激动之色来。
顾清离多少已明白他的用意,只是奇怪他怎么会是萧奕修的人。
难得机会送上门,她自然没有拒绝,边走边听柳言玉的解释,随着他进了王府。
原来这些年,萧奕修都是靠着神医谷才勉强控制着病势发作。
看着病榻上的萧奕修,顾清离又意外了一下,看他脸色,青气笼罩,原本如玉的肌肤呈现异样的惨白,这病竟然发作得如此厉害。
柳言玉拿了一方白绫正要盖着萧奕修的手让她诊脉,她却摇头拒绝,挥手几根悬丝,刷地缠绕在萧奕修腕上,沉默地坐下。
柳言玉见了她这手悬丝诊脉,心中更为惊叹。
萧奕修此刻虚弱至极,服了药正昏睡中,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般轻合,鼻梁挺直如玉柱,薄唇微拗出一丝痛楚的弧度,依然是俊美得令人心动,比起他平日那种病弱温和中不经意透出的疏离,此刻倒是令人多了几分怜惜。
她心里默想,难得看到这厮无害的神情,只可惜那双眼一睁,他的冷酷无情就毕现无疑了。
面纱外的远山眉越蹙越紧,柳言玉也看出她沉重的面色了。
萧奕修体内的毒竟然不止一种,而且经年累月缠入脏腑,其复杂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她细细辨着他体内游走的几道毒性,有相生相克又有长年来药物侵蚀,看来神医谷的药物虽然在维持他的生命,延缓他的毒发,却令他体内余毒更难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