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离近来一直在琢磨着如何用辰砂提炼汞,好容易才想办法做了个漏斗状锅盖,接了铁管,又怕简陋的设备下汞蒸汽会烧伤中毒,于是决定在院子里进行。
隔火煅烧的时候,便听见辛子瑶娇柔的笑声传来。
顾清离眉头一皱,抬脚就想进屋,她实在不屑面对那个嚣张跋扈的侧妃。
“这是什么呀?”辛子瑶见了那造型奇特的锅盖,先是愣了一下,跟着走近。
顾清离不得已停下脚步,毕竟她在炼制的是毒药,万一辛子瑶不知天高地厚的乱来,出了事可不得了。
“别乱动!”
顾清离凌厉的口吻震得辛子瑶吓了一跳,不由倒退了一步,睁着一双惊恐的眼,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
顾清离目光一溜,就知道她有问题,冷笑着等她作妖。
“妾身见过王妃。”有了前车之鉴,辛子瑶这回倒像模像样守了规矩,行了半礼,然后将脸扬起,施施然走近几步,脸上的笑涡越发深了。
“有话快说,有……快放,本王妃忙着。”
辛子瑶竟然并不生气,挺了挺身,一手扶着腰,朝顾清离挑眉一笑:“王妃姐姐,我是来跟你讨一样东西的。”
顾清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上回还不够无趣的,还敢上门来讨东西?再说萧奕修也没赏过自己什么好东西,值得这女人惦记。
“听闻王妃姐姐嫁过来时,有只陪嫁的暖玉枕,可宁心定神……”
顾清离总算明白了,原来是打着她陪嫁之物的心思呢。
“王妃姐姐,”辛子瑶的眼波转了转,盈盈一笑:“也不是妹妹我想夺人所爱,主要是我这腹中——”
她刻意顿了一下,一脸得色地瞟了顾清离一眼。
顾清离再扫了她平坦的小腹一眼,听出她弦外之音,敢情这是有孕过来显摆了?
顾清离心下冷笑,脸上却故作诧异:“哎哟,辛侧妃这是吃坏肚子了?”
辛子瑶脸上僵了一下:“王妃说笑了。”
“哦,那妹妹要宁心定神,莫不是违心之事做多了,夜难安寐?”
辛子瑶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被顾清离打掉,脸上的梨涡也消失不见,兴致冲冲来显摆的心情已经败了许多,她身边的宫女三儿见她脸色不好,立即道:“王妃,咱们侧妃这是有喜了,才一个多月,因孕吐反应才难以入眠。”
顾清离一脸恍然大悟:“有喜了,好事啊,可本王妃这暖玉枕呢,之前为筹备大婚,薰染出香气来,被许多香料浸过七七四十九天,这里头可有桂皮、当归、麝香这些温中活血、易致流产之物,只怕辛侧妃你用了之后,非但不会有助入眠,反倒会有助堕胎呢,啧啧。”
辛子瑶虽然不懂药性,但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尴尬之间忽然转了转眼珠:“这样听来,妹妹确实是用不得这玉枕了,可王妃姐姐入府也月余了,到现在还安枕无忧,想来是还没动静吧?”
辛子瑶明知她入府月余,萧奕修从来不曾在她房中过夜,能有动静才怪。这几句显摆加挑衅,惹得顾清离心头火起,连敷衍她的心情都没了,直接推开她,冷冷道:“显摆完了就赶紧回你院里去,我这里还有事。”
谁料辛子瑶被她轻推一下之后,居然就势倒地,捧着小腹呻吟起来,一脸痛苦之色。
三儿忙去扶她,惊声道:“王妃,您明知咱们侧妃有孕,怎能伸手推她?”
顾清离冷眼看辛子瑶缓缓倒地,就知她装腔作势要嫁祸自己,也懒得辩解,冷笑道:“就算本王妃推她也轮不到你个奴婢来多嘴,你还是赶紧把你家主子抬走找个御医瞧瞧吧!”
跟着一挥手,立即有人七手八脚将辛子瑶抬回自己院中去。
耳根清净后,顾清离继续提炼辰砂,将好容易蒸馏出来的汞拿瓶小心翼翼收起来,却见雨樱急色匆匆地传报:“不好了,王妃,听闻辛侧妃回去后便小产了!”
“嗯?”顾清离想了想,“她还真落了胎?”
“是托人请的宫里御医,断不会诊错。”
“那也不关本王妃的事。”
雨樱蹙眉道:“可辛侧妃一口咬定,就是王妃您推她那一把,才致她流产的,王爷也在旁,听她哭诉了好久,只怕不久便会过来了。”
“等他来兴师问罪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顾清离才不怕萧奕修问罪,只是在纳闷辛子瑶借势撒泼而已,怎么就真的流产了?这其中必有古怪。
辛子瑶有孕,应该是万分小心,决不可能为了嫁祸她而故意堕胎,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顾清离边琢磨,边将提炼的汞与其它毒物小心地封进蜡丸,封好最后一丸,听见萧奕修清泠泠的声音响起:“王妃在做什么呢?”
顾清离心头一紧,五指一收,将蜡丸拢在掌心。抬眼去看,萧奕修已推门而入,守在门外的雨樱竟然没有通报。
她冷冷的目光射向雨樱,虽然距离尚远,雨樱仍是被她锐冷的眼神刺得打了个寒战,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
“我知道这整个王府都是王爷的,不过拜托您下次还是敲一下门再说。”顾清离板起脸。
萧奕修一直走到她近前,语气清淡:“王妃觉得会有何不便么?还是说……生怕更衣的时候被本王看见?”
顾清离脸色一僵,心里腹诽了一句,却听他又加了句:“别忘了,连你的人可都是本王的。”依然是清淡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缓缓绕着她踱了半个圈,然后很随意地坐下来。
仿佛是在审视她的身段容貌,不明意味的目光似乎已经将她整个人都看得通透,令她莫名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沉下了脸道:“王爷此来是有目的吧?”
“嗯?”他似乎不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辛侧妃的事。”
“哦,你也知道了,她现在情绪不大好,哭闹一阵睡了。”
看着他淡静的神态,顾清离反倒诧异了:“你不是来问罪的?”
“问罪?你犯了何罪?”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还是说你觉得你确实对她做了什么?”
这话是来试探她?顾清离眼角余光扫了雨樱一眼,对上雨樱闪烁的目光,见对方又慌乱地低头,冷笑道:“我做了什么,王爷还不是一清二楚?您的耳目遍布王府,除了您不想知道的,没有您心里不明白的。”
“伶牙俐齿。”他站起身,突兀地捏住她的下颌,俯视她淡淡道“在本王面前还是收敛点的好,不然的话——”
他缓缓松开她,从袖中摸出一只骨瓷小瓶,抬起她的手,将一颗朱红色药丸倒在她掌心。
顾清离的手掌莹白如玉,不沾阳春水的纤纤十指尖若春笋,柔若无骨,但他毫不怜惜地托着她小巧的手掌合拢在他掌心,慢慢用上了力,甚至于捏得她指掌间生疼。
“这个月的解药。记住,本王喜欢乖乖的王妃。”
他松开她,再也不看一眼,负手便欲离去。
顾清离知道萧奕修清楚她的一举一动,但没想到辛子瑶堕胎这么大的事竟然丝毫没影响他的情绪,照说辛子瑶那般一哭诉,他就算不怀疑自己,多少也会有所迁怒,可他竟然云淡风清,甚至看不到任何伤感?
辛子瑶怀的可是他第一个孩子!
她脑海中划过一道亮光,仿佛夜空中的闪电,照得心底一片清明。
“是你!一切都是你做的!辛侧妃的孩子……”话到嘴边她改了口,“你根本就不想要,还将这祸嫁到我头上?”
他止步不前,过了良久,轻声冷笑,然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