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穿过草地,径直走到公寓楼侧面的玻璃门前推门走了进去。戴柔的公寓在10楼,莫兰不知道眼下她在不在家,她没有打电话事先通报自己的到访,但现在是周日上午10点半,凭她以往的经验,此时戴柔应该刚刚起床,她很有可能正穿着睡衣,赤脚站在开着空调的敞开式厨房里,为她的某个外国男友做英式早餐。戴柔的厨艺一向是她众多外籍男朋友共同称道的优点之一。
但莫兰很快就发现自己猜错了,她按响1001室的门铃 ,久久没人来开。
她不甘心,又按了三遍,仍然没人应门。看来戴柔是出去了,应该事先跟她约好才对,莫兰懊恼地想。她准备打道回府,可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她蓦然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是木制家具砸在了地板上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的细微声音。
有人!她连忙使劲按门铃。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让莫兰惊讶的是,站在她面前的居然是廖勇立,他头发散乱,眼神尴尬,脸上有两道明显的抓痕。
屋内则一片狼藉,一个五斗橱整个被掀翻在地上,书籍、衣服、报纸、各种化妆品散了一地,莫兰想,刚刚她听到的大概正是它倒下发出的声音。
而更令莫兰吃惊的是,她惊恐地发现戴柔躺倒在沙发旁边,头颈上缠着一根领带,她起初以为戴柔已经遭遇了不测,但很快她就发现这只是虚惊一场,因为她看见戴柔正试图自己爬起来,她穿着一身暴露的睡裙。
莫兰连忙把她扶起,同时忍不住斥道:“你们在搞什么?!”
戴柔拍拍衣服上的灰,将脖子上的黑色领带一把扯下来,扔在地上。
“你问那个死人!”戴柔指着廖勇立气急败坏地说,眼泪在她眼里打转。
廖勇立站在远处不说话。
这事看来再明显不过了,他们的确是情人。莫兰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了,先把这个大家伙扶起来!”莫兰指挥廖勇立,她实在不想在垃圾堆里谈事情。
廖勇立很不情愿地走过来,一个人把倒在地上的五斗橱扶了起来。
随后,莫兰把衣衫不整的廖勇立推到沙发上坐下,她坐在他旁边,她让戴柔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戴柔已经披了一件毛茸茸的棉袍子。
“好,现在可以说了吧。”
“这死人想谋杀我。”戴柔向莫兰告状。
莫兰瞟了一眼廖勇立。
“为什么?”她问。
“是她杀了小美。”他回答得很干脆。
“放屁!”戴柔回过身来愤怒地吼道。
“你告诉莫兰,你那天晚上跟小美说了什么!”廖勇立走到冰箱里,找到一个现成的冰袋敷在肿起来的左半边脸上。
“你跟她说了什么?”莫兰禁不住问戴柔。
“我只不过是跟她说,我跟勇立已经同居好几个月了,我要她认清现实,乖乖让路。别以为装可爱,有几个臭钱就可以拖住男人。”戴柔理直气壮地说,她一点都不为自己的言行感到惭愧。
“她恨透了小美。每次跟我打电话都在电话里一个劲地骂小美,我想小美那天一定是被她气疯了。”他疲倦地用毛巾捂住眼睛,好像要哭出来了。
“你这副嘴脸给谁看!滚!要哭回去哭!”戴柔醋意十足地说。
莫兰分别看了两人一眼。
“勇立,你认为小美是自杀?”她静静地问。
这问题让廖勇立有些尴尬,但他却回答得很干脆:“我不知道!我希望她是自杀,但是好像不可能。如果有人杀了她,肯定是她!她最有可能,她有暴力倾向,你也看到了!”廖勇立愤怒地瞪着戴柔。
“你们是情人,对吧?”莫兰想再确认一下。
“对,我们就是情人。”戴柔笑着承认。
果然如此。这大概就是杜小美不断打电话找戴柔,而戴柔始终躲着不见的原因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会对这次聚会那么紧张了,看来她也早已看出了杜小美的用意。
“那么杜小美是什么时候知道你们的关系的?我是说是不是在你跟她摊牌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莫兰问戴柔。
“她只是怀疑。”戴柔突然冷笑了一声,“要是我的男人一个星期总有三个晚上不在家过夜,我也会起疑心的。”
“三个晚上?”莫兰觉得这频率真够高的。
“也许你不信,他也对我说过要永远爱我,但他却不肯跟杜小美离婚,还让她这么得意扬扬地在我面前炫耀她的幸福,跟我说话的时候一直拿个戒指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活该被砍!说实话她死了我很高兴!”戴柔一边梳理她的头发,一边咬牙切齿地说。
“戴柔,我们说好只是做情人的,但是你却要得越来越多,如果我知道你会提出结婚的要求,我根本不会跟你在一起。你让我太失望了。想结婚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合格的情人!”廖勇立已经冷静下来了。
“臭男人!”戴柔骂道。
廖勇立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好了戴柔,先不要理他。”莫兰把戴柔拉到身边,使其面对着自己,“我要你告诉我,那天我睡觉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戴柔一脸吃惊。
“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我只记得我那天很困,在做面膜的时候就差不多睡着了,然后你们叫醒了我,接着我就回房间睡了。在那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戴柔点了点头:“你那天做面膜的时候是睡着了。我们做面膜一共花了三十分钟,然后是燕淑帮你洗掉的。也是燕淑把你推醒的。”
“我记起来了,我迷迷糊糊看到燕淑的脸。”莫兰回想着。
“是啊,你看上去是迷迷糊糊的,我们把你叫醒,燕淑陪你上楼了。”
“后来呢?”
“杜小美和姜容喜在收拾东西,我正好想上厕所了。”戴柔用无所谓的语调说,莫兰知道这是戴柔的老毛病了,人家干活的时候,她就溜。
“后来呢?”
“等我出来的时候,她们差不多已经收拾好了,我正想上楼,杜小美叫住了我,她说想跟我谈谈。接着,我们就在客厅外面的院子里说话。”
“瞧你干的好事!”廖勇立严厉地训斥道。
戴柔白了他一眼,仍旧面对着莫兰说:“我们吵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吵了多久,然后我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你最后一次看见她吗?”
“不是。”
“你最后一次看见她是什么时候?”
“是我跟她吵过后不久,我回到自己房间后,听到外面有敲门声,我拉开一条门缝,看见她在敲赵燕淑房间的门,我对她说,不要敲了,赵燕淑在楼下浴室洗澡。她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回自己的房间了。”戴柔说。
“你跟她谈话的时候,她的情绪怎么样?”
“还算平静。”戴柔好像对此有些失望,“她对我说,廖勇立是不会跟她离婚的,因为他需要她,他离不开她,如果没有她,他就什么都不是,一无所有。”戴柔说到这里轻蔑地瞥了廖勇立一眼,“你之所以不跟她离婚,就是因为她的钱,对吧?!”
廖勇立不说话。戴柔气愤地拿一个枕头朝他的头打去。
“没用的东西!你不会自己出去找工作吗?你不会用自己的钱去开饭店吗?”戴柔怒气冲冲地大叫。
“你知道开一家像样的西餐馆要多少钱吗?!你知道我从小的梦想是什么吗?就是拥有自己的餐厅,这是我一辈子的梦想,小美可以帮我完成这个梦想,我才不会为了你这样的女人放弃我要的生活!”廖勇立朝戴柔大声吼道。
他的话立刻让戴柔号啕大哭。
“莫兰,你看,他就是这样的!他就是这样对我的!”她眼泪纵横,浑身打颤,随即又目露凶光,“我恨她,我就是希望她死,小美小美,那么喜欢她,干吗不陪她去死?”
“你给我闭嘴!”廖勇立怒不可遏地朝她大叫。
再不阻止,他们又得打起来了。
“好啦,别吵了!戴柔,你还是继续告诉我那天晚上的事吧。勇立,你少插嘴。”莫兰朝廖勇立瞪了一眼,他把头别过去,故意不看戴柔。
“你还想知道什么?”因为受了刺激,戴柔情绪低落。
“你回房间的时候,别的人在哪里?”
“我回房间的时候,正碰上姜容喜站在走廊里。她说她刚刚洗完澡,正准备回房间,我说好的,接着她就回自己的房间了,我也回房间去拿衣服了,这时候就听到了敲门声。”戴柔说着靠在椅背上,看上去精疲力竭。
“那个时候,燕淑在哪里?”
“在一楼的盥洗室洗澡,我出来的时候她正好进去。”
“她为什么不在二楼洗?”
“这你去问她吧。我不知道。不过幸好她不在二楼洗,她洗得真够慢的,等我后来洗完了,才看见她回自己的房间。”
“她一向动作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回房间后,有没有再出来过?”
“我半夜出来上过一次厕所,我们的客房都没有厕所,哪像你的,还带个卫生间。”戴柔说着回头瞄了一眼廖勇立,后者默不作声盯着地板看,仿佛进入了冥想状态,于是她接着说,“后来,我就回自己房间去睡觉了。”她的目光有些呆滞。
“你有没有听到谁出过自己的房间?”
“没有。整夜都很安静。”戴柔说。
“杜小美和姜容喜一边收拾一边肯定也在说话吧。”莫兰问。
“对。她们一直在嘀嘀咕咕,鬼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戴柔说。从一楼的厕所出来要上二楼的话必然要经过客厅的沙发区,所以莫兰觉得戴柔不会什么都没听见。
这个问题不等莫兰开口,廖勇立已经想到了:“你要上二楼,她们待的地方是必经之路,你怎么会什么都没听见?”
“我的确什么都没听见。”戴柔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静,“她们说话很轻,而且我走过去的时候,她们马上就停了下来。”
廖勇立冷冷地注视着她,莫兰看得出来,他非常怀疑她的这番话。
“你别忘了,我已经跟杜小美摊牌了,如果真的要杀她,我就不会跟她说那些。”戴柔气冲冲地嚷道,“我还没有笨到这种地步!”
从戴柔家出来后,莫兰心里疑云重重,她不能肯定戴柔是否已经说了实话,她总觉得戴柔之所以会光临杜小美的别墅,是为了试探杜小美知道多少,而不是要向对方摊牌,因为介入别人的婚姻向来不是戴柔的风格。
虽然戴柔向来对男女方面的事相当随便,但她却从未当过第三者。以前的戴柔,如果知道对方结过婚,一定会立马斩断情丝,莫兰不明白,戴柔这次是怎么了,为了一个廖勇立,不仅赤膊上阵,居然还直接向大老婆叫板,这简直不可想象。
也许是对外籍男友感到失望了吧。
另一方面,杜小美和姜容喜又在客厅里密谈什么呢?
戴柔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吗?
还有一点,莫兰一直觉得戴柔不是廖勇立喜欢的类型,但看他们刚才那纠结的情形,再想想那小巷子里的舌吻,他们确实是情人没错,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搞在一起的。莫兰到现在都觉得有点难以相信。真应了电视上的一句话,一切皆有可能啊。
廖勇立开车送莫兰回家的路上,莫兰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