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强五金厂，在东莞塘厦镇上，算是一个比较好的厂子。
早晨七点半上班，十一点半下班。下午一点半上班，五点半下班。如果加班，就是十八点半到到二十二点。
上班时，是计件工资。加班的话，另外计算加班费。和起来，夜里加班，等于多上了一天班。
外出打工的目的，就是挣钱。所以，只要能加班，大家尽量加班。老板也愿意员工加班。加班后，产品出来了，干的越多，挣得越多，大家都一样。
只要接到了订单，厂子里面，所有人，都会选择加班。
夜里二十点钟，李学明站在一台剖沟机旁边。他也在加班。
机床上的人加班，品管员也必须有人加班。这是厂子的规定。
剖沟机现在加工的散热片，是一个飞碟形状的东西。中间是实心的，外圈是分散的，弧形的齿。齿间间隔的距离，空气由此处，带走热量。中间部分，将会在正中心，钻一个螺钉孔。
散热片厚二十五毫米。李学明拿卡尺量一下。二十五点零六，二十五点二十四。相差了十八丝。
“嗯？”李学明感到不对劲。
他又拿起一个，还是相差十几丝。李学明连续检查了二十多个，基本都是这样的。
“唐敏！”他冲小姑娘叫道。
“怎么啦？”
“这台剖沟机下来的产品，好像都不合格。”李学明说道。
唐敏用卡尺量了量。
“大这么多？”
“是的，一二十丝呢！”李学明说道。
“赵山，停机！你的产品都切错了。”唐敏赶紧说道。
剖沟机停了下来。
赵山拿起卡尺，量了一下散热片。
“嗯？不会吧！”他又量了几个。
赵山放下了卡尺，跑到剖沟机旁边。站在踏步台上，他晃了一下铝型材，好像没有松动。他又晃了晃刀具，也没有松动。
“怎么回事？没有毛病啊！”他迷惑不解的说道。
李学明也来的剖沟机旁边。他也晃了晃刀具和铝型材，确实没有毛病。他们都夹得紧紧的。
他从剖沟机前面走到后面，看了看铝型材。
“材料放斜了。”李学明说道。
沿着剖沟机尾部向前看，铝型材和剖沟机有一定的夹角。刀具和剖沟机机身是垂直的，自然会和材料有了夹角。切下来的产品，自然而然的，就会是斜的。
散热片两边的尺寸，也就相差一二十丝了。
赵山也走到剖沟机尾部，他看了看。然后，松开了卡子。他调整了一下铝型材，用尺子量了一下两边的距离，重新加紧。
“铝型材前面的距离，你也量一下。”李学明说道。
赵山连续量了几次，确定以后，重新启动了剖沟机。
一个产品下来了。
李学明伸手去拿。
“烫手！”唐敏急忙说道。
已经晚了一步。李学明赶紧扔掉，他的手上，已经红了两片了。
“你傻啊！刚刚切掉下来的散热片，温度有好几百度呢。”唐敏用埋怨的口气说道。“红了一大片吧？过两天，还会蜕皮呢！”
“我，没事。”李学明说道。他把手指头放在嘴里，唆了几下。
“没事了。一会看看，产品合格不？”
“真的没事了？下回可不能这样了。”唐敏说道。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经常让散热片烫着。次数多了，皮就厚了。不用担心。”赵山笑着说道。
“像你一样么？身上的皮厚，脸皮更厚。干个活，总是让别人替你操心。”唐敏说道。
“又没有让你操我的心。对不对？”赵山辩驳道。
“是啊！只不过，你有本事，搁徐丹丹那里耍呗！”唐敏说道。
“你可别去告黑状。我怕了你了，好吧！已经凉了，快看看尺寸怎么样。”赵山说道。
唐敏拿起那个散热片，用卡尺量了几下。
“还有点差距，不过，在十丝以内了。”唐敏说道。
“比二十五大，还是小？”赵山问道。
“大了一点，而且还有点偏。你再调调。”唐敏建议道。
赵山拿起卡尺量了一下。
“这不没有超过十丝吗？”，量了以后，他看着唐敏说道。
“你不会要求严一点吗？你把尺寸调整好，干活也放心一些吧！”唐敏说道。
“凑合一下吧。反正已经合格了。求求你了！”赵山恳求着。
“不行。你别太懒了。动动你的手，一会就好了。大家也就都安心了。我拜托你了，好不好！”唐敏没有答应他。
赵山重新调整了刀具和材料，又切下来了几个散热片。唐敏和李学明测量了几次。
“怎么样？”赵山用明显的带着情绪的口气，说道。
“可以了。基本没有误差。”唐敏仍然心平气和的说。她没有计较赵山的语气。
“我们去看看其他床子的产品。”唐敏对李学明说道。
“好！”李学明跟着她，走了。
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李学明问道：“那些不合格的产品，怎么办？”
“计成废品，交到废品仓库啊！”唐敏说道。
“那二三十个，他不是白干了吗？”李学明问道。
“岂止是白干了，还要扣钱的。”唐敏一边说，一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李学明。
“噢，那要扣多少钱？”
“像这样小的一些，一个大概一块钱吧！”唐敏说道。
“要是不交，找地方扔掉呢？”李学明说道。
“你挺聪明的。可是，你在工厂里面的时间太短了。”唐敏说道。也不知道她的意思，是觉得李学明在工厂应该多待一段时间呢，还是在嘲笑李学明，把别人早已想到的事情，提了出来。
“你是什么意思？”李学明没有去揣摩她的想法，直接问道。
“一根铝型材，能出来多少件产品，数量一般都是确定的。少个一件两件的，很正常。一下子少了二三十个，组长，课长，都和你一样傻啊？”唐敏说道。
“我傻吗？”李学明说道。
“你，”唐敏看了看李学明，说道。“不傻，只是这问题好像有点傻。”
“唐敏！”一个女孩，从车间外面走了过来。
“丹丹，你怎么来了？”唐敏说道。
“快下班了吧？”丹丹说道。
“明知故问，不下班你会来吗？”
“会！我来看看你嘛！”
“嘴够甜的，你要看的那人在那里。提醒你一下，你们两个，可别把人家马路压塌了。”唐敏笑着说道。
“死妮子！你也有那么一天的。”丹丹也笑了。
“跟你说一件事。”唐敏把她拉到了一边。李学明自觉的走到一边去了，离她们两个远远的。
“赵山今天心情不会很好，他切错了二十多件活。是不是和你有关系？老实交代。”
“没有啊！下午不还好好的吗？”
“你们两个，没有吵架？”
“吵架了现在我还会来吗？没心没肺的。”丹丹说道。
“那就是他有什么心事，没有对你说。”唐敏说道。
“别疑神疑鬼的了。可能是他一时大意了吧！”
“我和你说过了，有事别埋怨我。”唐敏说道。
“好。不说了，我记得。”丹丹说道。
“叮……”
厂里面的下班铃声响了起来。
“下班了。我们走了。”赵山整理了一下剖沟机和零件，和徐丹丹一起离开了车间。
李学明把卡尺送过来，递给唐敏。
“下班了，走吧！食堂有夜宵。”唐敏说道。
“好！”李学明答到。
“你不去吃吗？”
“你请客吗？”
“免费的，厂里请你。”唐敏说道。
“噢！”
“徐队长没有告诉你吗？”唐敏说道。
“你的消息挺灵通的啊。半天就知道我和徐东的关系。”李学明感到奇怪。他进厂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每天厂里面都有一两个人，进厂出厂的。
“我和郑婕一个宿舍。”唐敏笑了，说道。
“郑婕……郑婕，那个人事部的女孩子？”李学明想起来了。在人事部，除了那个被徐东称做“美女”的程课长外，还有一个，把工卡，饭卡过塑的女孩子。
“是啊！”唐敏说道。
“她在人事部，只管过塑机吗？”李学明问道。
“啊？过塑的是乔丽，不是郑婕。”唐敏纠正了一下。
“除了她们两个，上午，我没有看到其他人啊。”李学明说道。
“她那时候在工作间写东西呢！”唐敏一边收拾工具箱，一边说道。
等她收拾好了，李学明和他一起，离开了车间。
“我不去，你自己去吧！明天见。”在车间门口，李学明说道。
“明天见！”唐敏朝食堂去了。她头上的马尾辫，在路灯下，一晃一晃的。
夜里十点钟，在南方的夏季，对于年轻人来说，只是休闲娱乐的开始。
九十年代，在中国南方打工的，基本上都是十八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他们白天都在厂里上班干活，大多数工厂，夜晚都会加班的。
所以，十点以后，才是大街上各类店铺真正开张的时候。
小吃街，生意是最好的地方。这些年轻人，多数不会天天晚上在厂里面吃饭的。厂里面的夜宵，基本上，永远都是开水下面，没有一点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