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晚晚让雀儿斟了壶上好的龙井茶,便拉着凌云云坐下,表面上虽仍然笑嘻嘻的和凌云云说笑,但一想起凌浩轩的眼睛,就放心不下。
凌云云沏好了茶,递给凌晚晚,眉眼带笑说道:“姐姐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饮茶了?”
“没什么,在溪颜那里喝了些龙井茶,觉得味道不错,回来了还想再喝些。”凌晚晚接过茶,随意解释道。
“怎么了?”凌云云问。
凌云云知道,只要凌晚晚皱着眉,眼睛死死盯着地板,那便是心里藏了事。
凌晚晚瘪瘪嘴,挠挠耳朵,撑着脸,还是放心不下,那么小的孩子,一张小脸儿白成那样,不知道被他们家的疯子怎么虐待的!
明明是世家的小公子,衣着还没有自己家家丁穿的好,想到刚才瘫坐在这张椅子上的凌浩轩,凌晚晚就生气。
气得人心痒痒,恨不得一拳头怼在素未谋面的远方表亲脸上。
“晚些叫老高来一下,让他给浩轩看看,眼睛……让他留意一下。”凌晚晚淡淡地嘱咐着。
老高,本名高生白,老高不过是凌晚晚对他的戏称罢了。
两人年纪相差不大,高生白的父亲又曾经是凌府的驻府大夫,现在离了府,便让高生白接替他,久而久之,凌晚晚与他便也算得上交好的酒肉朋友。高生白便放任凌晚晚叫自己老高。
凌云云点点头,不再说话细细喝着茶。
凌晚晚撑着头,指尖抵着杯沿,万般无聊地转着茶杯。
突然想起刚才元祁说的话“及笄后,不止父亲可以赠予你簪子,其他人也可。”
什么意思?真的很奇怪。
“云云,我觉得元祁很奇怪。”凌晚晚依旧盯着茶杯,随口提了一句。
凌云云一听“元祁”两个字,就来了兴致,一双眼睛像是冒着光,身子一倾,凑近凌晚晚,满脸都写着期待。
凌晚晚甩甩头说:“今天你不是让元祁来叫我回家嘛,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簪子铺,他挑了一支……”
“然后呢然后呢!”凌云云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异常兴奋地打断了凌晚晚的话。
“咳咳咳。”
凌晚晚挑眉看着凌云云,凌云云这才坐回了位置,端着茶杯细细饮着,伸手抚平裙摆,再次摆出一副平时温婉至极的样子。
“不知道激动什么。我继续说啊,然后他说‘及笄后,不止父亲可以赠予你簪子,其他人也可。’就这样,他好奇怪。”凌晚晚压低声音,朝着凌云云笑着,努力装出元祁的样子。
凌云云叹了口气,抿抿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凌晚晚看着凌云云一脸反复纠结的样子,也觉得莫名其妙。
“姐姐,你很迟钝。”凌云云一脸无奈,摊摊手,迟迟才说:“我很早就同父亲商量过,别让你总练武,别天天和一群男孩子混在一起,也叫你少看些武侠的话本,你总不听。”
“诶,云云你说什么呢?说元祁呢,怎么开始说我了?”凌晚晚一脸不解,显然没听出凌云云话里的意思。
凌云云一直都知道自己姐姐迟钝,就连小时喜欢元祁这件事情都是她点破的,但是没想到越长越大,对男女之情这方面的感觉似乎是越发迟钝了。
凌云云摇摇头,说:“是挺奇怪的,或许他觉得你带着好看吧。”
凌晚晚点点头,认可了她的话。
两人又坐了会儿,看着天色暗了些,原本高高挂起的太阳,往山后躲了躲,剩下一大片橙红的云彩在天边飘荡。
凌云云领着雀儿,出门去寻高生白了,而凌晚晚则朝着凌浩轩的屋子走去。
凌晚晚还是不安心,总想着再去看看凌浩轩。
任谁见了那副样子的小孩,都会不放心吧。
凌晚晚进了她前几日指给凌浩轩的小院子,没想到一进院子就看见疯长的杂草,杂草成堆,甚至遮住了假山的一半,一旁的大树上,看不见为了生长而裂开的裂缝,这树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难怪刚刚收到父亲来信,将凌浩轩指到这个院子时候,言儿看着自己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了……
敢情,自己把乱糟糟的院子给人家了,这不也算是欺负人嘛!
凌晚晚甩甩头,自己是真不知道这什么“凌霄院”会乱成这样!
当时自己只觉得“凌霄”二字意头好,适合凌浩轩男孩子的身份才给他的院子,谁知道那群下人犯懒,没人住的院子就不打扫了……
凌晚晚觉得良心有些受谴责,更想去看看凌浩轩,便快步走到房门前,轻轻叩门。
“噔噔”
“浩轩,是大姐姐来了,开门。”凌晚晚尽量柔声细语地说,生怕吓着凌浩轩。
等了会儿,也不见凌浩轩应一声,便开始担心是不是出事了?!
凌晚晚连忙推开门,跑进房里,风风火火的样子,一点大小姐的样子都没有。
刚一进房门,就看见凌浩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死了!?
凌晚晚跑过去,伸手抱起凌浩轩,让他枕在自己手臂上。
他脸色惨白,嘴唇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一双眼睛紧紧闭着,额头上冒着细汗,几根发丝紧紧贴在额头上,身子止不住地哆嗦,身上一件纯白的长袍已经被汗浸湿了,贴着皮肤,可以透过衣服看清楚他肋骨的大致形状。
凌晚晚探了探他的鼻息,只有微弱的热气,看着他的胸口轻轻起伏。
这怕是……快不行了……
不行!
凌晚晚不敢再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倒在自己面前死去,上辈子看见凌云云的死状,如今更是害怕这些,想起凌云云中毒身亡的样子,凌晚晚手有些发抖。
她绝对不能让凌浩轩,现在在她面前一命呜呼!
她要救他!
凌晚晚吸了口气将凌浩轩抱起来,往床榻上放。
所幸凌浩轩瘦弱,于凌晚晚而言抱起来还是挺容易的。
凌晚晚看着凌浩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分析着。
凌浩轩体弱多病,一个病人一定会随身携带救命的药,这是三岁孩童都明白的道理,那么在他的包袱或身上肯定有药!
凌晚晚连忙翻开他的包袱,里面除了破旧的衣服和基本破旧的书以外,什么都没有。
那只有翻翻他身上是不是有药瓶了,凌晚晚本就对男女之事单薄,更何况现在是救人,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她伸手解开他的腰带,拉开衣服,竟然看见他的身上有密密麻麻鞭痕!
鞭痕代表什么?
鞭刑是凌家最严厉的家法,只有犯了大错的凌家人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这鞭子落在人身上固然疼,但更重要却是这鞭痕就像是一种羞辱,受了鞭子的人一辈子都会活在耻辱当中。
这小小孩童,能犯什么大事?!像凌晚晚这样顽劣的人,都从未挨过一鞭子!
凌晚晚捏着腰带的手有些发抖,心里莫名其妙的情感似乎增加了,心里又气又震惊。
凌晚晚有些心疼,但也来不及同情,现在找药最关键,手发抖,轻轻翻开衣服找着。
最后在他胸口的荷包里找到了瓶子,拿出来看见用红纸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字“养肺丹”。
就是这个!
凌晚晚连忙将药取出,拿茶杯倒了些温水,将它化开,一并给凌浩轩灌下去。
喝了药,凌浩轩似乎没有再发抖了,汗也止住了些,只是脸色还是苍白。
凌晚晚拿被子给他搭上,坐在床边打量着凌浩轩。
想起他身上密密麻麻的鞭痕,凌晚晚就揪心,感觉自己身上隐隐作痛,凌晚晚伸手轻轻划过凌浩轩的脸。
凌浩轩突然反射性地伸手紧紧握住凌晚晚的手,死死捏住,这一动作吓了凌晚晚一跳,没想到这样瘦弱的孩子,还有那么大的力气。
“娘亲……带我走……走……他们打轩儿,轩儿疼……娘亲……”凌浩轩越拉越紧,不舍得放开,两行热泪从眼角滚下来,落在枕头上。
他翻了个身,蜷缩着身子,紧紧抱住凌晚晚的手,哆哆嗦嗦地念叨着。
凌晚晚想起凌云云提过,凌浩轩的母亲刚刚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这是有多绝望,才会乞求去世的母亲带自己走……
明明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背负这么多?
凌晚晚揉揉凌浩轩的脸,任由他抱着,心里已经暗自与素未谋面的远方表亲结下梁子了。
“高大夫,请。”
凌晚晚转头便看见凌云云领着高生白走进来。
凌云云似乎对姐姐出现在这里并不惊讶,凌晚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放心的下这样的孩子。
凌晚晚朝着高生白点点头,见凌浩轩已经睡熟了,伸手抹干净他眼角的眼泪花儿,轻轻拨开抱着她的手,又将被子盖好,这才起身朝高生白走去。
“老高这孩子就交给你了,他是我弟弟,请务必治好他,还有他身上的伤痕,我不想再看见了,治疗好了,我请你喝酒!”凌晚晚压低声音说道。
高生白点点头,拿着药箱便给凌浩轩开始诊治。
凌晚晚拉着凌云云离开,出了门,到了小院子,才松手。
“什么伤痕?”凌云云问。
凌晚晚的眸子沉了沉,缓缓说:“鞭痕。”
一听见鞭痕,凌云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深深吸了口气,拍拍凌晚晚的肩膀道:“会好的。”
触及到凌晚晚的肩膀,凌云云才发现凌晚晚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想问,因为她知道这事姐姐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