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入六月没几日,便夏日炎炎。
今年都城的夏日来的比往年早,集市鼎沸的叫卖声似乎给夏天又增添了几分火热。
集市的前头儿有个新开张的胭脂铺,开店的是个外地的年轻老板,那老板正摆弄着自己的胭脂,一恍神儿,便撇到一抹火红的身影,正纵马冲着集市奔来。
抬手翻腕儿,那鞭子甩的干脆又利落,老板瞧着那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仔细一瞧,竟是位红衣美人儿。
那美人儿披肩的长发随意绾起,一朵极其艳丽的红花别在发梢。细眉星眸鼻梁微挺,两片薄唇被抹上了艳红的口脂,朱唇皓齿,鹅蛋脸,下颚圆润,尽显俏皮,身形匀称。手中鲜红如同浸了血的鞭子格外亮眼。
美得让人心为其颤动。
老板愣在了原地,就连那昂贵的胭脂悄然落地都未曾察觉,他喃喃的道:“都城不愧是都城,人美又英姿飒爽,若是能把这样的仙子娶回家,少活个十年八年也值得了!”
“你在说什么?”
隔壁烧饼铺的老板见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便问了一句。
胭脂铺老板指了指那正在急速靠近的红色身影,烧饼铺子的老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他眼睛一瞪,嘴不自觉的微微张开,即可转身开始收拾东西,冲着另一头其他商家高声喊道:“快跑!凌晚晚来了!”
胭脂铺老板觉得莫名其妙,看着众人恐慌地收拾东西,不懂什么情况,很快就看见前面不少的商家拖着自己的摆在路上的小摊子跑了,这时才觉得事情不对,也慌忙收着。
但是却已经来不及了……
凌晚晚着着红衣,驱马已然冲来。马蹄碰翻了胭脂铺摆在屋外的不少胭脂水粉,原本装在瓷罐里的大红色脂粉在空中飞洒着,瓷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凌晚晚架在马上,回头看了眼摔在地上的瓷罐,笑了笑,像是无事发生一般,纵马而去。
唯独留下胭脂铺老板惊魂未定地瘫坐在街沿。
烧饼铺老板摆好了摊,拍拍胭脂铺老板的肩。
“害,这是将军府大小姐,凌晚晚。往后……”他叹了口气“见着她离远些吧。”
镇守边疆的凌将军是玄国功臣,祖祖辈辈跟着玄国历代皇帝打江山,堪称玄国第一世家。
皇帝赐了凌家在都城一座大宅,便以安顿凌家女眷。凌将军膝下无子,唯有两位千金——凌晚晚和凌云云。
相比较起凌云云,凌晚晚更让大家熟悉。
凌晚晚,将军府大小姐,生得一副如花容貌。
却不喜女红,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所幸幼时被父亲强逼着上了私塾,才侥幸识字。
虽不擅女子的玩意,但刀枪棍棒十八般武艺却样样精通,最爱一身红衣纵马长街,堪称都城嚣张跋扈第一人!
今日,凌晚晚听妹妹凌云云说,街尾新开了家拍卖行,有副名贵字画要拍卖,若是得了字画赠予元祁定能讨他欢心,便纵马赶去拍卖行。
谁知,竟被路边贪玩的孩童用弹弓射到了马腿,令马儿受了惊吓,像是发狂般。
凌晚晚从马背上颠了下去,硬生生摔在地上,磕破了头,晕了过去。
昏迷之时凌晚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甚至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梦中她仍是将军府大小姐,依旧嚣张跋扈,甩着鞭子在集市上作威作福,父亲依旧特别宠爱她,妹妹也总是跟在她身后。
梦中,因为坠马没有得到那副字画,她跑到拍卖行大闹了一场。
看似没什么不一样,但是却又梦见妹妹凌云云在她自己及笄之日,被人下毒惨死在自己面前,死状极其凄惨。
凌晚晚一黄花大闺女,虽然成天喊打喊杀,但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躺在床上揪着被角,额头冒着细汗。
梦中凌晚晚还是喜欢自己青梅竹马的元祁,但是他却对自己极其疏远,凌晚晚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之后他就甩下自己,和方戚走了,当时心里难受的她拿着匕首冲到方戚的“琉璃舞坊”差一点没控制住自己,一刀宰了方戚。
后来,听方戚说元祁喜欢擅舞的女子,便去求方戚让她教自己跳舞,虽学会了舞,但舞技远远不够,连“琉璃舞坊”最低等的舞者都比不过。
又被方戚哄骗着爬上城楼,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献舞给元祁看,不仅出尽洋相,还被方戚推下城楼,活活摔死。
最后她还哄骗着众人说是凌晚晚自己失足坠楼,倒是给自己立了个“重情重义”的牌坊。
本以为这应该梦境的最后一幕,却不料又看见自己的父亲被奸人所害,军中情报被透露给了敌国将领,眼睁睁看着父亲万箭穿心而亡。
凌晚晚觉得身体在停止不住的打颤发抖,她有些害怕了,挣扎着想醒来。
但是好像梦魇并不给她这个机会,迫使她必须看完最后的结局。
最终她看见自己的尸首被扔到了乱葬岗,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与其他腐败的尸体堆在一起,身上依旧是一袭红衣,在尸体堆里格外亮眼。
这颜色不仅仅人觉得亮眼,徘徊在一旁的秃鹫也觉得亮眼,俯冲下来,一口就咬在了她的手腕上,啄食着她的血肉直至露出白骨。
腐烂的气息似乎围绕在凌晚晚身边,恐惧蔓延向了她的四肢,乃至全身的筋脉,四肢僵硬,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就像是一具死尸一般。
凌晚晚陷入梦魇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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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
“小,小姐?小姐?”
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唤声,把凌晚晚叫醒了。
凌晚晚从床上弹了起来,一双眼睛用力撑开,死死瞪着前方,张大嘴死命地喘气,脸色煞白,像是刚刚死去的人又突然活了过来一样。
“啊……呼呼呼……”凌晚晚喘着气。
凌晚晚这样的举动将她身旁围着的下人们给吓了一跳。
“啧,嘶……好痛!”凌晚晚伸手捂着头,额头左上角有些刺痛。
正巧看见左手腕上一处像是被鸟嘴啄伤的胎记,凌晚晚清楚记得今天以前她身上从未有过任何胎记疤痕……
这……
难道……自己重生了?!刚才的一切都不是梦?我真的死过一次……
凌晚晚伸手拽着婢女言儿的衣角,望着她几乎是用吼出来的声音问:“言儿!我现在多少岁?不对,云云呢!云云去哪里了?”
“小,小姐……您今年就要及笄了啊,您这是怎么了?”
言儿被凌晚晚反常的样子给吓到了。
“姐姐?怎么了?”
那少女身着青色襦裙,勾勒的身姿愈发修长,右鬓别这一串米白色的珠花,眉目中满是焦急的模样,她快步从门外走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碗汤药,那药还飘着缕缕白烟。
她将药碗递给言儿,坐在凌晚晚床边,伸手轻轻抚了抚凌晚晚头上裹着的纱布:“姐姐,你磕破额头了,医师给你上了药,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凌晚晚看着眼前的凌云云,心中突然酸楚,刚才的梦,看着云云死在自己面前,心里七上八下的。
“云云,对不起……是姐姐没保护好你!姐姐错了,真的错了!”凌晚晚勾着凌云云的脖子,死死抱着,眼里挤满了眼泪花儿。
凌云云觉得今天姐姐不太对劲,往日就算关系再好,姐姐也从来不会这样抱自己。
或许是收了惊吓胡言乱语吧。
凌云云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凌晚晚的背。
凌晚晚自然知道现在的凌云云有些不知所措,底下人光看是脸色也知道,对自己现在的行为不理解,但是那又怎样呢?
凌晚晚下定决心要好好护着父亲和妹妹了,是绝对不会放过方戚和那个透露军情的家伙!
目光又落回自己的手腕上,那种恐惧的感觉又浮现出来了。她特别害怕,怕一觉醒来父亲妹妹都没了,怕下一秒自己就被扔在乱葬岗无人收尸。
娇生惯养的凌晚晚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元祁与自己青梅竹马,就算后面讨厌自己,但总归还是有交情,却连尸都不肯给自己收,是得有多厌恶自己……
元祁没给自己收尸这事,确实让凌晚晚难过,但是她最难过的是这么多年了,那些种种情谊,难道都是假的了吗?
难道元祁对她真的没有丝毫动心吗?
元祁就舍得看着她一个人孤零零的陈尸乱葬岗吗?
想到这里,凌晚晚苦笑着,一双杏眸里满是悲意。
凌云云见姐姐状态不好,接回言儿手里的药,用勺轻轻搅动着说:“来,姐姐喝药了。”
凌晚晚点点头,张嘴吃了药。中药入口便是一股子酸苦的味道,苦得她脸色大变,又被凌云云塞了块果脯,甜腻腻的味道驱散了那股子酸苦。
凌晚晚抬眼就看见凌云云看着自己乐呵呵地笑着。
此时便觉得,若是元祁对自己无意又何必纠缠,不如离他远些,好好护着父亲和妹妹。
在心里默默念叨着:“老子绝对不要爱情!”
虽然是这辈子还没发生的事情,但凌晚晚心中还是不安,毕竟她也只是个还未满十五的少女,便打发了言儿去库房拿了串菩提,戴在手上,讨个吉利。
凌晚晚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送走凌云云,坐在床上拨动着手腕上的菩提。
这菩提正好遮盖了手腕上的胎记,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她正想静下来梳理一下梦中的情节,就见言儿急匆匆地从正厅跑来,还笑得特别欢。
见言儿这个表情,凌晚晚觉得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言儿就笑眯眯地说:
“大小姐,元公子来了!”
凌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