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个小伙子,长得浓眉大眼,按理说应该很精神才是,但是他的浓眉像是画上去的,大眼又像是刻意瞪那么大的,所以让人猛地一看,精神是也挺精神,可却也多了股说不出来的滑稽。
兴许是习惯了被人这么打量,他也不是很介意,只是有点儿无奈道:“你又不是个小姑娘,盯着我看个什么劲?”
木恪就有些不好意思,收回视线道:“对不住哈。”
他摆摆手,无所谓道:“都是出来打工的,说话那么客气干啥?”看了看木恪的行李,他转身带路道:“跟我走吧。”
木恪就提起自己的东西,跟着他向美彦家苑里面走去,在倒数第二条街道,那人率先拐了进去,走到里面倒数第二栋民房前,他停了下来,对木恪道:“到了。”
木恪就跟着进了院子。院子并不大,种了两棵木恪叫不出名字的树,看样子是果树,至于是什么果子,那得等它们挂果了才知道,木恪想。
院子里还有几辆自行车,略显破旧,不是骑得久了,应该就是从哪淘换来的二手的。民房是个三层的小楼,木恪跟着他进到一楼的客厅后,才发觉客厅已经沦为了电动车的充电大厅了,六七辆电动车零散地摆放在各处,有几辆还在充着电。
那人指着一间房对木恪道:“这间屋应该还有两三个空床铺,你可以自己去选一个睡。要是不想在一楼睡,二楼可能也有剩下的空床位,但是二楼房间不全是咱的,还有两间是一个饭店的人在住,你别进错了屋就行。”
木恪跟他道了声谢,正准备问下怎么称呼他,从一楼东边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大汉,深秋的天却光着个膀子,对带木恪进屋的这人道:“呦,一发回来了?走,来我屋,超哥咱们仨来一发!”
木恪这才知道他叫“一发”,原来只知道他姓孙的。孙一发回过头来对木恪尴尬一笑,解释道:“是斗地主啊。”
木恪笑笑:“是啥都行。”
孙一发也就懒得再多说啥,木恪善解人意道:“你去玩吧,我自己收拾一下就行。”
孙一发也不跟木恪客气,只是再叮嘱道:“明天六点半就得出发,你别起太晚,到时候在一楼找我就行,我带你去公司。”
木恪:“好嘞。”
孙一发就跟着那大汉进了屋,临进屋前木恪对大汉点头示意,大汉同样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木恪拎着自己的行李先进了孙一发给自己指的那屋,屋里面积并不算大,摆了七八张铁床,和学校寝室里的床一般无二,也是分上下铺的。
八张床门口放了一张,但是上下铺都没有睡人,被用来放杂物了,上铺是两个破旧的行李箱,一红一灰,灰色的那个拉链坏了,露出里面的一条花内裤;下铺堆放的东西就更加的五花八门了:牙膏、牙杯、臭袜子、烟灰缸、啤酒瓶、易拉罐、辣条包装、旧毛巾、瓜子壳……
正对着门摆放有两张,上铺放的也都是行李,下铺则都空着;其余五张并排摆放在一块,上铺也都没人,只是边缘处放的有一些个人用品,看摆放的整齐度,应该是还在用。下铺的五个铺位连在一块,两边两张成了两个大床铺,住了两个人,中间那张床位作为两人床铺的分界。
木恪进屋的第一感觉就是不适,强烈的不适,跟他预想中的打工生活差了太多。吃苦他不怕,既然来了就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但是他没想到住宿环境会这么差。
在学校时虽然也是集体住宿,也是这样的铁床铺,而且寝室的面积更小,但是寝室的清洁度绝对要比这里好上十万八千里。不提那些刻意打扫,得到了卫生流动红旗的寝室,就算是他见过的再邋遢的寝室,也比这里要干净百倍。
木恪开始意识到,生活不会照着他的“以为”发展,更多的时候,生活给他的将是一个又一个“没想到”。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木恪最终还是从这间屋子里退了出去,本来除了接受现实,他不准备反抗的,也无从反抗。但是屋子里有烟灰缸,里面的烟头确实太多了,即便现在屋子里没人,还是有很大的烟味。
虽然答应商若水的抽二手烟不算,但是木恪本身,也不愿意抽烟,不管几手,于是他上了二楼。
上楼不慢,下楼更快。幸福和不幸果然都是对比得来的,看过了二楼房间的住宿环境后,木恪果断下楼在刚才的房间里铺排好了自己的行李被褥,课本也被他归置到了上铺。
木恪不想描述他在二楼都看见了啥,只能说,一楼真好!
洗漱完毕,这个屋子还是没有其他人回来,木恪就关了灯,躺在自己的床上发起了呆。睡是肯定睡不着的,新的环境、新的生活方式,木恪就这么懵懵懂懂地一头撞了进来,太多事情来不及想,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去体验。
半夜,迷迷糊糊的木恪半睡半醒间感觉有人回来了,木恪觉得他们应该也发现了自己这个新人,但是肯定不会有人来查看自己,木恪也懒得睁眼去观察他们。没多久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木恪也就沉沉睡去。
五点不到木恪就醒了,昨晚睡得并不好,只是身体的本能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然后又在今晨五点睁开来。总有一天,身体将不再需要他睁眼,木恪胡思乱想着。
由于是第一天在陌生的地方睡觉,木恪昨晚只脱了上衣,下身的牛仔裤穿了一夜,很不舒服,但他还是决定不脱,讲不出为什么。两个室友都还没有醒,所以木恪推门出去的时候很轻声,在洗手间洗漱完毕,木恪又轻轻地走回宿舍把自己的牙具放好,这才出了大门,准备先吃点儿早饭。
在美彦家苑对面,就有一家连锁的胡辣汤店,一般这种店做出来的食物在食材和口味上面都是有保证的,虽然不见得多好吃,至少不难吃,但是价格也一般偏贵一些。
木恪懒得再走远找别的早餐店了,就在这家店坐了下来。刚才排队点餐的时候,那人问他要“精品”胡辣汤还是“臻品”胡辣汤,木恪不晓得这两种听上去只是名字不一样的汤有什么区别,随口答了句“臻品”于是他早餐花了十三块五。
老实说汤还可以,其他食物吃着也不错,木恪还是决定以后不来了。十三块五的早饭不是他的饮食标准,以后挣着钱了可能是,但现在绝对不是。
等木恪回到院子已经六点零几分了,其他人也陆续醒了,忙着撒尿或者洗漱,没人搭理木恪。木恪没见到孙一发的身影,不知道他是还没醒亦或是蹲厕所去了,木恪也就先回了自己屋,坐在床上等着。
没多久,木恪两个室友中的其中一个洗漱完回来了,胖胖的。一般人一胖都会显得白一些,但是他却是黑的纯粹,黑胖。木恪后来听孙一发八卦说,有一回包公祠还是龙亭来着,举办一场关于宋朝的情景剧,临开演了扮演包公的演员却临时有事撂挑子了,现场导演正急得团团转,突然发现了场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黑胖子。
导演就央求着黑胖子能上来救救场,就当交个朋友帮个忙了。黑胖子听了却直摇头,表示我花钱进来是为了玩、为了放松的,临时给你们干活算怎么回事?导演说半个小时就行,胖子说没时间。导演又说一百五,胖子问:“戏袍在哪?”
这会儿,洗漱完回来看见木恪也从外边回来了,黑胖子主动开口打招呼道:“新来的哥们儿?”
木恪站起身来道:“对,昨晚上刚到。”
黑胖子冲木恪摆摆手道:“坐,坐,不用站起来,以后日子长着嘞,不用太客气了,老家哪的?”
木恪听了他的话重新坐了下来,言简意赅道:“豫中县的。”
“哦,那也不远,我雍丘的,厉豪杰。”黑胖子主动介绍自己道。
“我叫木恪。”
俩人这就算认识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个瘦瘦的人,戴着个眼睛,看上去斯斯文文的。那人先是跟厉豪杰打了个招呼,走到木恪身边的时候,又客气的跟木恪点头致意,木恪笑着也点点头,俩人算是打了招呼了。
六点半的时候,几个人在客厅集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辆电动车,唯独木恪傻站着。这时候孙一发叫住木恪道:“是叫木恪吧?差点儿忘了你叫啥,你坐我车吧,我带你去公司。”
木恪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点头,心里很是感激孙一发能主动开口叫上自己,让自己避免了尴尬。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还要无所适从多久,因为他到现在都没勇气主动开口,询问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能否稍带上自己去公司。
因为这件事,就算是在这之后木恪和孙一发因为各种原因其实并没有太多交集,木恪依旧感激他,打心底里感激,一直到现在,到以后。
路上,孙一发对木恪道:“干咱们这一行,没有个电动车可不行,实在不行也得先买一辆自行车先对付着,不然累死个人。”
木恪嗯了一声,认真听着他的建议。孙一发又补充道:“不过你也不用急,你还得跟着个师傅练练手才行,暂时不用自己跑。”
木恪问道:“平时咱都咋干活?”
孙一发:“你这个问题太大,还真不好跟你说。一会儿开早会的时候,你就多听多看,最上边那位肯定会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俩人就都不再说话,电动车过了两个红路灯,穿行了两条街后,最后来到了一个小区内。
木恪跟着孙一发他们坐电梯上了十八楼,出电梯左拐,看到一户人家门前赫然挂着一块招牌:黄岛啤酒老丘办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