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施铮下夜班,正好我上白班,我俩一起吃了顿早饭后他便回家补眠去了。而我,因为经历过一次重生,年轻时那种散漫和自我又浮了出来,我放下手里的工作,交待好护士们要做的事,便跑到了我们院长办公室。
见进来的是我,我们院长的表情不再如从前那般亲切,公事化的,他问:“于护士长,有什么事?”
我不请自坐,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里,深吸了口气,给自己鼓足劲儿,我说:“院长,我现在来要说的是私事,您要觉得不合时宜,可以扣我工资。”
我们院长眉头一挑,帅气一如当年,他和施铮这一对啊,说不是父子都没人信,都一样的倔脾气。
因为种种原因,现在我没有办法怨起面前这个老头,所以我就对着他笑,笑得有些讨好,我希望我们的谈话能建立在祥和的气氛里。果然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们院长放下手里的笔,靠在椅背上,示意愿意和我谈谈。
“院长,其实我无论和吴隽在一起的时候还是现在和施铮在一起,都是真心的。当初和吴隽在一起,我是真的以为我们可以结婚,哪怕是要等等,我觉得我会是吴隽最好的选择。所以,您不能认为我是不检点的女人。如果我早知道有庞菲菲的存在,早知道那些过往,也计我不会选择吴隽,我再傻再犯贱,我也不敢去拿自己开玩笑。”我说的是大实话,当初虽然抱着赌一把的心态,但完全是权衡了得弊后才确定和吴隽同居的。
我们院长这个时候提问啦!“你知道菲菲的事?吴隽说的还是我家小子说的?我家小子还对你说了什么?”院长可能不会想到我有偷听到什么,所以他直觉就是他昨天说我的那些话被施铮添油加醋的转述了。
我笑,有点为他悲哀,连自己最亲的儿子都不了解,还有谁是他可以信任的人。“院长,您自己的儿子您都不信任吗?施铮不是个会搬弄是非的人,如果说小人,那是我,我昨天偷听了你们的谈话。”说到这,我们院长的老脸羞红了,我继续说:“院长,您说我的那些话我觉得也没错,你希望施铮找个更清白的女人也没错,这说明其实你是爱施铮的,你觉得我配不上他,坦白说,我也觉得我配不上他,可是怎么办呢,爱情里没有配不配,只有想不想在一起。我的意思您懂吧?”庞菲菲和施铮就算是再配,只要有一方不想在一起,那就是不配!
我们院长低下头,沉吟起来。
我又说:“关于庞菲菲的事,吴隽和我说过,施铮也和我说过,版本差不多,只是结局差很多。”我撒谎了,我不能说我经历的结局和他们看到的结局不同,我们院长会疯的。
我们院长抬起头,问我,“他们都怎么说?”
我说:“吴隽说,为了菲菲,他放弃了对她的爱。施铮说,就算是他没爱过菲菲,菲菲死的时候,他也难过了一阵子。吴隽说,他不会让施铮好过,施铮的女人,他见一个抢一个,这是他能为菲菲做的最后一件事,而他早对菲菲承诺,不会跟除她以外的任何女人结婚。而施铮说,他从没想过跟吴隽争菲菲,相反的,他觉得菲菲跟吴隽是最好的。他出国,只是为了让菲菲看清现实,看清到底谁才是最爱她的。这些年,施铮也活在自责中,再加上你偶尔的言语提醒,他心里一直不好受,所以当他知道我和吴隽在一起的时候,是真心希望我们有结果,他没想到吴隽会安那样的心。当然,这也不全是吴隽的错,怪只怪在吴隽太爱菲菲了吧。其实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兜兜转转一大圈,该遇见的人终是会遇见。”
我们院长更沉默了,我坐了十分钟,他仍一言不发,最后我只能站起身,对院长说:“我先回去工作了,院长,不管您同不同意我和施铮在一起,我们都会在一起。而我于芷,做牛做马,也会为医院尽力,我一定会成为施铮的得力帮手,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这一辈子,死过重生后我才明白自己要什么,所以,我也不会放弃。”向院长鞠躬,我看到他脸上微微地动容,转身我挺直身板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他对电话那端的人说:“老庞,我们出来聚聚吧。”
我和施铮又逢到一个共同休息的日子,我们买了白菊和一些纸钱,去了近效的公墓。
这里葬着两个我们认识的人,施妈妈,庞菲菲。
施铮牵着我的手来到施妈妈坟前,墓杯上施妈妈的笑容让我怀念,那漂亮的眉眼定格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看着照片上的她,悄悄抹眼泪。
施铮上好香后跪下,我也跟着跪下,施铮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对照片上的人说:“妈,我带你儿媳妇来看你了。”
一阵风吹过,那香忽明忽暗,风静后,香燃得很快。
施铮掏出带来的小毛巾给施妈妈擦照片,我摆供品,然后我又跪回原地,心里千言万语口难开,只能默默地问,“阿姨,我们共同经历过的日子,你是否知道,是否记得。阿姨,没能对你尽孝真的对不起。阿姨,施铮是你的儿子,你很爱他,没有了你的未来,我替你爱他可好?阿姨,我会生两个宝宝,每年带他们来看你好不好?他们如果在你的坟前蹦蹦跳跳地跑,你不要嫌吵可好?阿姨,没有了你在,我和施铮还有谁来帮忙,谁来保护?”想到这,我很伤心地哭了出来,一直压抑着怕施铮难过,终是没控制住。
施铮看向我,悄悄拉住我的手,掌心微紧,眼眶泛红。这个时候的施铮是性情中人,隐隐抽动的嘴角,我心疼极了。我说:“施铮,你和阿姨聊会儿吧,我去看看菲菲,一会儿回来。”
施铮默许,于是我拿起摆在一旁的白菊和香束向他一开始就指给我的方向走去。
很容易就找到了庞菲菲的照片,因为照片上的她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大大的眼,浅浅的笑,还有婴儿肥的她,生命过早定格了。
我放下花上好香,坐在她的坟前。我看着她的照片,苦笑了一记,我说:“菲菲,没想到我会来看你吧。你呢,认识我吗?”我看了一眼她的坟墓周围,干净得就像刚刚下葬不久,我知道,这都是吴隽的功劳,难怪我们在一起的将近两年时间内,吴隽休息时不定期失踪呢。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去怨恨这些了,我对庞菲菲的照片说,“菲菲,谢谢你那么爱施铮,也谢谢你让吴隽那么爱你,否则,故事的另一个版本会是怎样,也许,我就那么错过了施铮。菲菲,我相信我曾经经历过的重生自有它的道理,也许,我去到那个时候,是为了知道我败在哪里,也许,我替你从楼上掉下来,只是老天怜你,不想让你再经历一次痛苦。菲菲,你还好吗?以后我不会再来看你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我只想在你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时对你说,施铮是我的,现在你去了,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菲菲,安息。”然后我站起身,天空开始有云。
怕是要下雨了,真煽情。
回到施铮身边,我们又陪施妈妈聊了一会儿,最后我大胆地搂了一下施妈妈的墓碑,用力磕了三个响头。
我们起身离开时,天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雨,我对施铮说:“以后,我们经常来看阿姨吧?”
施铮点头,“好,不过,下次来,要叫妈妈。”
我轻轻翻了个白眼,娇嗔。
施铮说:“过几天我们回你老家,给爸爸上坟吧。”施铮你怎么也变得自来熟了,我爸要是活着——肯定也会喜欢你的。
“好啊。”我笑着应道,主动挽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向外走。又经过庞菲菲的墓前,我停下脚步,施铮不解地看我,我说:“我想给菲菲擦擦墓碑。”人已去,恨勾消。
施铮点了点头,抿唇拉我走过去。
我们在菲菲坟前清扫,借着细雨给她擦着她的“房子”,突然,施铮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我不明所以地凑了过去,施铮手里拿着一片纸,很小的一部分,像是被烧时被风吹飞的一片,边缘还有淡淡的黑色烧痕。我顺手接下那张纸看,上面的字迹太过熟悉,是我在整外科时天天看到的字体,而那短短的几个字是“我喜欢她,她叫于”后面的字被烧掉了,就像吴隽从来没对我说的一些话一样,时过境迁。
施铮看我,问:“这个”
“再烧一次吧,吴隽想对菲菲说的话,与我们没有关系。”
于是,施铮拿出了打火机点燃那片纸,差点烧到了手,却坚持把它燃完。
天还在落雨,我们手牵着手离去。我边走边喋喋不休,施铮沉默着浅笑倾听,没办法,谁让咱爱上了这么个不爱说话的男人呢,谁让我又是个好白话的人呢,所以,如果有一天你们看到这样奇怪的组合一定不要以为这女人是鹦鹉转世,她只是太爱这个男人了,只是时刻想提醒他,她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