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突然笑了笑,看向时月。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那天不只是你在门外的。”
原来,她们是同一天知道宫夫人的计划的。池月会不会觉得她很坏?平时总是一副冲着自己的模样,如今面临终身大事,她竟然选择不作为,任由宫夫人将自己送去裴家。
如果是时月的话,一定恨死这个虚伪的人了。
池月把锦书推到时月面前,说:“裴公子对你一往情深,他精心做的婚书,好歹让你看一眼吧。”
时月惊愕拿起桌上的锦书,这是那日在娘娘庙撕碎的丝帛,他全部收回去缝成了一封婚书?
“对不起啊,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你也喜欢兄长。”
“可是他心里只有你。”
“那又怎样?你有神仙姐姐赐婚,”池月看向架子上不曾被动过的竹笛,感慨道,“娶妻就该娶姐姐这样的。”
时月也默默看向那根笛子,什么天赐良缘,都是人为的。
当初宫夫人把这笛子给池月,这良缘不就是池月的了吗?
“放心吧,我不会让那个傻子看出来的,”池月说着,端起架子学着时月,“你看,不动的时候还是挺像你的吧?”
像,又不像。
“好了,明天我不会赖床误了吉时的。”池月收回锦书,起身离去,她最后留下的笑容还是那么烂漫,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只是帮忙去喝个喜酒而已。
时月错愕在那里,没有送池月回房。她应该冲出去把婚书夺回来,她应该闯进宫夫人房里让宫夫人把聘书改了,她才应该嫁去裴家。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用一夜的时间告诉自己,本应该这样走下去的。
架子上的竹笛静静躺在那里衬托这宁静的夜晚,与其他笛子相比,它似乎会笑。
嘲笑。
时月醒悟过来决定阻拦池月上花轿的时候,去池月房里扑了个空。
下人告诉她,三小姐早就坐着花轿去裴府了,老爷、夫人、老夫人都去了,二小姐一直没有动静,也不回个音,夫人吩咐不要叨扰这才没有进屋告诉她。
听下人这么一说,时月才反应过来,她好像是听见了鞭炮的声音,怎么才一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时月没有去参加喜宴,她醒神的时候喜宴已经快结束了。
她在家中等着他们回来,却只等来了火急火燎报信的下人。
下人说,宫老爷不知道犯了什么事,从裴家回来的路上直接被官府抓去了。
宫夫人拖着无法支撑自己的老夫人艰难回到宫府,老夫人当天夜里就病倒了。
谁不知道这是奸人陷害?大家都在传宫家很快要满门抄斩,宫夫人官家把消息隔绝在府外,不要让府里上下人心惶惶,尤其是不要惊动了老夫人。
宫夫人指望着时善考取功名给宫老爷翻案,一心安慰自己这只是个考验,很快就能雨过天晴的。
新婚那夜,裴扬掀开盖头便知道他娶的人不是时月。
池月问他为什么,难道她装得不像吗?
他说很像,但是感觉不对。他自嘲也许是自己太傻了,就是真正的时月在这里,他也觉得不像。
裴扬知道时月心中无他,也没有向宫家讨要真正的时月。新婚第二天夜里,裴家闯入了一群强盗,他们杀人放火,入室抢劫,把裴家上下逃不掉的都杀了个精光。
裴扬回来的时候大火已经烧了半个屋子,他赶忙冲进屋,在院子里碰见了被人凌辱的池月。
裴扬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面对这样的场景也会红了眼,抄起他平日根本端不起来的水缸往那些土匪身上砸。
他带着池月逃出去,可是凭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想从这么几个强盗手中逃走无异于痴人说梦。
池月知道无法全身而退,所以推开裴扬纵身跳入熊熊烈火之中,那些强盗见她冲进起火的屋子,都怔住了。
裴扬跟着池月一起冲进了大火,池月不明白,他刚刚可以跑的,为什么要跟她一起进来?他明知道,她不是时月。
他说,他知道时月瞧不上他,反正他也家破人亡了,不如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将她的命留住,这样能在时月心里留一席之地吧?
裴扬将池月紧紧护在怀里,他真的指望着凭借一己之力挡住大火的侵蚀。
傻子。
归宁那天,宫家等来的是裴家被烧成废墟的消息,裴扬没能留住池月的命,连尸体都留不住,大火中留存下来的只有池月身上佩戴的真金。
宫夫人知道这件事之后懊悔不已,还没来得及自责又见一小厮连滚带爬进来通报。
“不好了!圣上定案了,要满门抄斩!”
老夫人听说这个消息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偏偏这时候又有不懂事的小厮进来说时善听闻三小姐嫁人了,在赶回来的路上翻车,头撞上大石头,失血而亡。
老夫人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咽气了,死前还瞪着老大一双眼,写满了不甘。
宫夫人也无法再挺直腰板,她将家里财产都拿出来分给下人,让他们那些卖身契赶紧离开宫家,跟宫家断了关系。
宫家瞬间空空荡荡,下人们有良心的,将老夫人的遗体带去宫家的祖坟帮忙下葬。
“时月,你不是宫家的人,拿着这些盘缠隐姓埋名离开这吧。”
时月摇头,宫夫人祈求道:“官兵就要来了,你快离开这吧,求你了!”
时月盯着宫夫人看了一会儿,收了盘缠,跪拜了宫夫人,转身回屋。
时月不明白,按照之前那位神仙的说法,笛子的主人嫁给时善应该是前程似锦的,怎么会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呢?
宫夫人如今心如死灰,没心思去想这件事,时月不能为宫家做些什么,只能想到那根被遗忘已久的竹笛。
时月放下盘缠,取下那根竹笛,宫夫人说,笛子的主人是宫家的儿媳、、、、、、
她将竹笛放在嘴边想要吹奏一曲,吹出来的却是无声之曲。
竹笛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回荡声,时月自嘲冷笑,她好像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了。
原来笛子的主人,是池月。
能吹响这跟笛子的,是不会乐器的池月,不是她。
如果她不起不还有的心思,乖乖嫁去裴家,如今的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时月离开宫府只带了拿根竹笛,途中她听说了关于宫家的事情。
官府派人过去的时候,宫家人死的死,跑的跑,就只看见宫夫人在宫家大门口悬梁自尽,身上写着老大一个红色的“冤”字。
喊冤又能如何?翻案又能如何?宫里人都死绝了,还要什么清白呢?
时月一路走向偏僻山林,她知道这里有个断崖,深不见底。
像她这样虚伪的人,不就该去这种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