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州排挡旁的烧烤摊。方渊已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看着桌上一个个的酒瓶乱七八糟罗列着,像是一排排将熄未熄的蜡烛,重影密布。他用力的摇了摇头,有点困难的抬起手腕,用力的定了定神,想看清楚现在已经到了什么时辰。他的手表有些陈旧,却也并不影响它的美观,这是一只是已经停产了多年的瑞士浪琴军旗手表,就和他本人一样,在这些年里经历了风霜,却依旧没能遮盖,它曾经豪奢的气质。
那么方渊本身呢?
“四点二十了么?”在几次聚神之后,方渊好不容易看清楚了表上的时间,他试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可脚跟刚稳,人又不自觉的坐在了椅子上。
方渊感觉自己的脚有点酥麻,准是刚才趴着睡着时,压迫了神经,或一个姿势太久了导致了血液的不流通,他又再坐了一会,拍了拍额头,看着乱七八糟的桌面,他皱了皱眉,桌上还有两个没吃完的生蚝,以及半盘已经凉透的的芥末鱿鱼,原本想再叫瓶啤酒,但胸口那阵阵的翻滚让他顿时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他知道,如果再喝,今天就要吐出来了,他想醉,但并不想真正让自己吐出来。
“老板!”方渊用力叫了一声,声音却不是很大。老板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这个地段原本是个工业区,平常人流还不错,但前段时间突发的疫情,让这原本还在建设中,本来就不算很繁华的小城,显得异常的冷清。
“老板,买下单!”方渊又再唤了一声。
烧烤摊的老板是个中年人,三十五六的样子。生活对任何人都不会有丝毫的怠慢,每个人现在在做的事情,通常会映测出你的体貌,正如这小店老板一般,由于常年的起早贪黑加上油烟的熏染使得他的脸上出现了重重的岁月痕迹,看上去更是油腻无比。平常这个时间,原本他已经该回去睡觉了,但这一段时间,店里来了一个怪异的客人,常常一个人来,喝到凌晨四五点,又一个人走。生意人从来都不会排斥金钱,他有的是时间等待,这会听到方渊的声音,他从梦中睡来,挤出一个笑容,走到方渊的面前,拿出单子,亲和的给方渊报了个数字。方渊抬了抬头,自是也没理会那么多,扫码买单后,朝后挥手,一步步走出了排挡。
天边不知不觉,已露鱼白,方渊走的有些飘逸,街道无人,不仅没有人,连散步的老猫都没有,他已经忘了自己喝了多少,他只记得,自己去的时候,天还没完全黑……
风有点冷,时值仲夏,一阵凉意袭来,方渊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环手而立,在路边找了棵樟树把身子重重的靠着树干上啪的一声点了一根香烟。天微亮,星月未沉,望着无人的街道,方渊心里涌过一丝凄凉。
我无数次的在深夜
在凌晨,街道上、小河边
酒馆、咖啡厅,亦或是
肮脏的垃圾堆里
见识过黑暗的幽静
也在夏季纷飞的雨中
感觉过冬的寒意
夜却从不曾读我
——眼神迷离的孤僻……
方渊笑,同时心中飘过一首小诗,即兴而吟。是啊,多少年了,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又有多少个这样的清晨,方渊都是独自呆在黑暗里?他忘记是谁说过:在黑暗里张大着眼睛,是对生而为人,残酷的一种处罚。
“嘟,嘟,嘟”口袋里手机微微震动,传来微信敦实的清铃,方渊伸手入袋,这会他的酒意已醒七分,起码眼神已不再迷离,他的眼神很深,如一个黑洞。
“今晚,你要过来吗?”是叶晴发来的信息。
方渊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都自己发来的信息,这个点了,如果不是梦醒,正常人都在梦乡,这倒不是说叶晴不正常,她比方渊可是正常的多,不过她的工作,有点“特殊”罢了。
“来”方渊回了一个字,打开微信叫了个网约车,等待半响之后,上车,朝着几十公里外的眉水市而去。
回复完方渊,叶晴放下手机,舒展了下身体,光着脚丫从沙发上坐起来,懒洋洋的一步步走向卧室。这会她刚下班到家,她需要先洗个澡今天她有点疲倦,这段时间方渊情绪很不稳定,两人的关系也格外紧张,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花点时间,来梳理一下这“感情”,是的,不管方渊怎么想,她自己觉得这就是她和方渊之间的一段“感情”。
孽缘,也是一种缘。
这是个四十来平的小间,空间虽然不大,但也有卧室有厨房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厅,叶晴很爱干净,常常把这个小空间打扫的一尘不染。她已经在这里租住了三年了。三年前,她离异,打输了孩子抚养权的官司,心灰意冷疲倦异常的来到这个城市,然后,就租住了这个房子,多年的全职太太生涯,让她的求生技能退化,最后抱着随意找个事儿做的态度,去了朋友开的一个足浴店,她不需要再去在意他人的目光,她知道,只要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可以了。她也不再奢望爱情,对她来说,那是个遥不可及的东西,是一丛颜色鲜艳的刺,你一但触碰,就会让你鲜血淋漓,但尽管叶晴刻意的不去触碰,但她还是遇到方渊。
说是命运弄人也好,说是自己不甘寂寞也罢,从方渊走进她房间的那一刻开始,这个男人身上就有一种莫名力量,吸引了叶晴,她喜欢方渊优雅的气质,交流过一番之后,叶晴更加不可自拔,她那一刻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被情爱重重伤过的女人,对于方渊,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好感,方渊虽然没有很高的颜值,但也不至于难看,由于他对自己身体的爱护,一直以来都会有规律的锻炼,身材保持的很好,而且他学识渊博,内敛沉稳,虽然自己不苟言笑,却时常在谈吐间不定时的跳出来的一个冷笑话,让叶晴笑的前仰后翻。一个近三十的女人,就像一个孩子一样,把心寄在了另一个男人的身上,而自己变成了一个傻瓜,不再去想值不值得。
那天晚上,她把方渊带回了家,那个自己用来疗伤的小窝。一年多来,没有任何人进去过,而她就这么轻易的,带着他回来了……
有过甜蜜么?肯定有过,方渊很会疼人,对自己也大方,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他能力所及都会满足自己,更多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个孩子一样,在被人照顾。但尽管如此,女人的敏锐感让她觉得,自己和方渊之间,好像隔着一坐大山,任自己再怎么努力,也跨不过去。和方渊在一起一年多,方渊从来不会给她任何承诺,开始的时候她觉得可能这就是方渊的性格,但后来她慢慢感觉到,事情并不是那个样子,其实答案很简单——自己根本不在方渊的心里。再后来,争吵,冷战,叶晴想了很多办法,想要让自己住到方渊的心里去,但方渊对她,始终都是那个样子……
有一种无奈,叫作那东西明明在你手里,却不是你的……就像你张开手,空气就在你手心一样,它那么重要,却虚无飘渺。
是该有个结束了。
叶晴心里想着,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如就放了。这次,她下定了决心,就像每次决定要离开方渊一样,好好给这段感情,来个漂亮的结束……
方渊到达叶晴住处时是已近凌晨6点,外面的天,已经完全光了,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头好像有点炸,整个人昏昏沉沉,打开门,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喘着粗气。
叶晴在房间里听到了动静,从床上起身下来,进入大厅看到方渊一脸痛苦的样子,忙倒了杯温水过来,放在方渊的手上,看方渊似乎要种拿不住的样子,忙又拿了回来,端到方渊的嘴边,方渊大口的喝水,酒精的作用让他感觉自己好像脱水了一般。
“怎么又喝这么多!”叶晴半带心疼半带嗔怒,伸手想去帮方渊拍拍后背,谁想方渊二话不说,一把抱着了她,很是自然的吻上了叶晶的唇。
一股重重的酒味袭来,那刺鼻腥臭的酒味让叶晴肠胃有些翻滚,她用力的推方渊,但方渊抱在她的手此刻却更像是猴子头上的金箍,越挣越紧。
叶晴好不容易才把头转开,有些生气的瞪着方渊,嗔道:“你又在这发什么疯?我找你过来,是说清楚我们的关系的!”
方渊没有理会她,双手抱的更紧,又再吻了下去,这次叶晴没有再挣扎,她闭上了眼睛,用力的回应着方渊。
“对了,你刚才说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叶晴摇摇头。把脸用力的贴在方渊的胸口上
“那休息吧,熬夜不好”方渊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外面的天,此时日已中空。
“已经没有夜了,被我们熬完了,渊。”叶晴说
“熬日也不好。”方渊说
“嗯?”
“对手机不好……而且后羿可能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