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北都,河北大名府,
自带了卞祥回来,卢俊义又命人四下延请了不少名医来看,只都医不得那毒,眼见的一天天身子愈重。
卞祥老娘每日里只是个哭,卢俊义安慰不得,只盼着史文恭、燕青二人早日归来。
这一日,才让人送了一个郎中离去,门子忽然来报,称门首处有两个留守相公的亲随来见,说是奉了留守相公钧旨,请员外到府上说话,有事相商!
卢俊义听得,知道是自己军中的职司有了着落,心中欢喜。慌忙换过衣服,备下礼物,伙同等候的亲随一起,直奔留守相公府上而去。
如今的大名府留守相公姓韩,是名相韩琦后人,世宦之家出身。
少时有大志,好任侠之风,游历北方时与卢父相识,颇为相投。
直至卢老太爷过世前,两人亦时有书信礼物往来。
卢俊义在外学艺,只知舞枪弄棒,不是个管事的,自老太爷去了,两家的交情便淡下来。
直到去年,这韩大人到大名府做留守相公,两家才算恢复了些走动,也并不如何亲近。
前世之时,卢俊义不懂经营,白白错过了这般关系。这一世重生回来,他早早的便带了礼物到韩府拜访。
这韩大人一则顾念些香火之情,二则看重卢家在河北一带的威势,三则卢俊义送上的礼物实在可心,几番下来,两边倒是亲近了不少。
眼见的时机成熟,卢俊义趁着献上一幅“赣叟先生”墨宝之时,委婉的提出了想在军中谋份职司的想法,还连夜让人悄悄的送去了两万两黄金。
卢家是河北首富,关系盘根错节,对韩留守治理州府甚有帮助,加之他军中也缺心腹之人,这卢俊义刚好合适,因此便应了下来,帮其运作一番。
到了韩府,门上之人识得卢俊义,引了他进去。
过了两三重花门,穿的四五道游廊,入到向内的一个大院落中,竟是径直奔了韩府后堂而来。
韩留守五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素色便服,正坐在一张大紫檀雕螭案前喝茶。
见了卢俊义来,老远便笑吟吟道:
“贤侄快来,素闻你也是个好茶的,且来看下老夫新得的这茶,可能识的?”
卢俊义进了堂上,先是规矩的躬身施了一礼,这才上前小心观瞧。
只见那青玉色的茶盏中,茶叶细如“毫发”,茶色洁若“银丝”,仿若冬日白雪一般。
卢俊义心中微动,忍不住脱口而出:
“莫不是那‘龙团胜雪’?小人多曾听得它名,不想今日在相公大人处得见!”
有宋一朝,饮茶一时兴盛,宫廷权贵间更是斗茶成风。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为了满足皇帝大臣们的喜好,御茶的征收名目越来越多,制作也越来越精致。
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漕臣郑可简创制的这款“龙团胜雪”,被赞为茶中神品。
旁的不说,只说这茶的价格。
此时,当朝宰相的俸禄是一年百石。“龙团胜雪”便有“皇帝一盅茶,宰相一年俸”之说,足见其珍贵。
上一世,“龙团胜雪”要在宣和二年才会进贡给徽宗皇帝,没想到如今便已经出现了。
“哦,贤侄竟然真识得此茶?郑可简这老匹夫,竟诓我说这茶只是半成品,他还在研制中,世间所知者极少,下次去信定要好生取笑他一番!”
韩留守微微诧异,倒也没怎么深究。
两人分宾主坐定,先聊了些闲话。韩留守看着楠木交椅上欠着半个身子,满脸恭敬的卢俊义,心下颔首,嘴上却说道:
“贤侄,与你说了多次,你我两家不同旁人,私下里不必如此拘礼!”
卢俊义嘴上连声称是,面上却是愈发的恭敬。
他心下清楚,这韩留守或许与自家父亲有些交情,可到自己这里就属实没什么瓜葛了。这从卢俊义前来拜访多次,韩留守都不曾将家人引荐与他便可看出一二。
面上客套一番便罢,若是果真顺杆儿爬,说不得就引人生厌了。
须知这等文官,都自视甚高,一向都看不惯商贾与武夫,偏偏这两个,自己都是。
果然,见卢俊义恭谨依旧,韩留守颇为满意,开始正色道:
“上次你同我说那事,已然有了眉目。
本官欲提拔你做这大名府兵马都监,当我的心腹之人,为本官掌管本地所属屯驻、兵甲、训练、差役之事。
怎奈我朝素有旧制,路分、州府及以下兵马都监者,需閤门祗侯以上方能充任。
故此老夫在朝中先为你谋了个阁门祇候的从八品阶官,这是个清闲的职司,你到东京待个一年半载,便可回来。
军职方面,本官治下的天雄军如今统制官出缺,老夫前几日便差人贴了文案,明日里带你到校场走动一番,便可出任此职了。
这军中不比他处,还是要靠本事服人。我常听人言,贤侄武艺出众,大名府上下无不叹服,想来这军中之事,必不用我操持。
你只记得一条,这大名府是北关重镇,你需好生为我操练人马,若遇战事,当奋勇向前,且不可乱了朝廷法度!”
卢俊义听了,慌忙俯身拜倒在地,口中连声应诺。
一夜无话,次日天晓。
韩留守用过早饭,带了等候多时的卢俊义,一行人前遮后拥,往东郭门而来。
到得教场中,自有大小军卒并许多官员接见,韩留守就演武厅前下马,到厅上正面撒着的一把浑银交椅坐定。
只见厅下,左右两边齐臻臻地排着两行官员:指挥使,团练使,正制使,统领使,牙将,校尉,正牌军,副牌军。前后周围恶狠狠地列着百员将校。
正将台上,立着现今的兵马都监,唤作赤面虎项彭,使一杆浑铁枪,颇有勇力。
这人是上任留守相公的心腹,只是恩主后来被罢了官,到得这韩留守到任,也未罢免他,只这般将就用着。
此时,将台上早已坚起一面黄旗,项彭统领着许多军马,一齐都来拜见,朝着韩留守呼二声喏。
将台两边,左右列着三五十对金鼓手,一齐发起擂来。品了三通画角,发了三通擂鼓,教场里面已是寂静一片。
韩留守检阅已毕,唤了一旁的卢俊义上前,把了他的手,朝众人道:
“我身边的这个,诸位想必也都识得。此人祖居大名府,累世做的富家员外,是河北三绝,绰号玉麒麟,一身好武艺,棍棒天下无对!
俊义,我素知你的本事,即日盗贼猖狂,国家用人之际,本官欲简拔你做个统制官,不知你可愿到帐前效力?”
卢俊义心下激动,就厅上往前一步,拜服到地,谢过韩留守提携之恩。
将台上,诸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李成、索超等人得了消息,今日带伤前来,此时见了,都纷纷叫好,引了一众将官,到厅前各自见礼
韩留守见卢俊义军中颇有人脉,心中满意,当下留了大小军官,都在演武厅上筵宴。
直至红日西沉,筵席己罢,韩留守上了马,众官员都送归府,方才各自散了。
卢俊义这里,自有一班相熟的弟兄请去作庆饮酒,又是一番热闹,折腾到半夜方休。
自这一日起,卢俊义在这河北一地,才算是真正有了威势,对得起那玉麒麟的称号。
统制一职,虽然只是个军中职司,算不得官,但手上的权柄也不小,在朝中已属于中级将领,能够独领一军,统领两千余人马。
更何况,卢俊义出任的还是天雄军统制官,这是大宋北大门的精锐所在,虽然比不得西军,那也是宋朝数一数二的强军了。
更关键的还有那阁门祇候,虽只是个从八品,却是真正的官身,是这北宋武官提拔前的镀金之所,前途无量,是自己日后升任兵马都监的必经之路。
到了此时,自己也可以稍稍的放开些手脚,笼络些水浒中那些不得志的好汉,为自己所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