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冷很冷。
尤其在依依所处的这间小木屋里,没有毯子,没有被,更没有炭炉,有的只是一盏将要熄灭的油灯。
依依蜷缩在木头堆里,用堆得乱七八糟的木头来抵御风寒?这样的办法实在太天真。
白天的辛勤劳作,让她的汗水慢慢的浸湿了衣衫。到了夜晚,贴身的湿衣好象冰块一样裹在她的身上,她不由自主的打着哆嗦。
小木屋在掖庭宫的角落里,平时除了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宫女来抱木头之外,再没有听到任何人靠近的声音了。
意识在逐渐的消弭,她的脸颊发红,滚热滚热的。
红彤彤的脸蛋和冷得直哆嗦的身体明显不相称,她的身体就这样慢慢的下滑、倒地。
油灯在额前不远的地方闪闪发光。
一缕缕的黑烟,显示着油尽灯灭的最后样子。
又是一阵风,透过那个小小的窗口尖叫着袭了进来,伴随着寒风,木块们咯咯作响,而依依的牙齿也在咯咯作响。
就要死了吗?
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她多不甘心呀……不知道这一次见到阎王,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相信阎王不会再让她还阳了吧?因为死在这里的下场,就是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拖走,然后埋掉,谁会来给她烧纸钱?只怕连块碑都没有,从今往后,她这个孤魂野鬼也许只能在这世上飘啊飘……
好凄惨。
她揉揉鼻子,使劲的吸着。只是,好痛,鼻涕都被冻得硬梆梆的。
她真的要这么可怜兮兮的死掉吗?她不太喜欢。
还不到二十岁,初恋都没有完整的恋过,就这么死了,真不值得。
手撑着僵硬的地面,她靠着墙重新坐了起来。
又是一阵呼啸而来的风,在深夜,这样的狂风呼啸的声音宛如人的狞笑——恍惚中,依依仿佛看见了幻化成魔鬼一般的寒风正张牙舞爪的在她的面前飘动,看着她逐渐萎靡的样子,这个魔鬼笑的更加张狂。
依依冷笑一声:“你……得意什么,我还没……死透!”
魔鬼狰狞的样子逐渐消散,她仿佛又看见了江亦城那温和的笑脸。
她弱弱的喊着:“是你吗?”
他笑着点头,微笑着看她:“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不能放弃。”他带着笑容渐渐远去。
“你别走!”她大喊着,“你回来,我会活下去的!”
他要她活,她一定要活下去!抓起身旁的斧子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劈下,粗大的木头之上露出一条细细的凹槽。
求生的意识,或者是求生的潜意识带着她爬到油灯前,抓起油灯,慢慢的再爬回来,把油灯倾入凹槽,已经蔫下头的火芯在木头上重新燃烧起来——小小的油灯在木头上释放出最大的能量,一团火光亮了起来。
多温暖啊——这木头房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木头,没人给她送炭,她就自己烧。
筋疲力尽的依依带着胜利的笑容重新倒下。
火光越来越亮,越来越暖,越来越大……
在那一阵狂风肆虐的时候,小白转身扑进向离晔的怀里,使劲的拱着——它冷!
向离晔恨恨的盯着它:“这只笨猪快出来去找你的主人。”
小白不是个忠诚卫士,或者,它是不理解向离晔的安排,它只知道,这么冷的天,这个黑漆漆的男人不给它东西吃,还把它带出来,让它死命的跑,好累好累啊——尤其现在,这么冷,它的小鼻子都被冻住了,主人的气息哪里找去?所以聪明的它转而往回钻,嗯嗯,它得钻进去。
奋勇的小家伙终于从向离晔的两颗盘扣间隙钻进他的衣服里,远离了寒冷的它在他的怀里拱着、翻着身,最终探出那个白白地猪头呼哧呼哧的喘息……好累。
强忍着杀死它的冲动,向离晔抬手拧住它的猪头,一把扯了出来。
外面好冷,小白又开始扑腾,疯狂的扑腾。
看来,指望不上它了……
向离晔失望的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宫门上“掖庭宫”那三个大字。
小白……不是,这头猪是在这里停下的,难道沈依依被人关在了这里?
望着寂静的宫殿,为了不引人注意,他飞身上了房顶,手指撑着房檐,人隐了下来。
现在的他无暇去管小白,所以这小东西顺理成章的又钻进他的衣服里,在他的胸膛上来回扭动。
“色猪!”在心里狠狠地咒骂完,他施展轻功向更远处飞去。
慕枫说,掖庭他已经搜查过两次,询问过管事太监和服刑宫女,没有一个人知道沈依依的下落,可想而知,她不在这里,因为在这么一个人多嘴杂的地方藏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这只猪为什么偏偏停在这里?难道真是有慕枫疏漏的地方吗?
掖庭宫是除了紫宸殿之外皇宫内最大的地方,这里他该如何去查?
心里想着,疑惑着,可是脚下并没有停,整个掖庭大半的房顶上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漆黑的深夜里,狂风卷起他束起的黑发在空中不断的飞舞着。
脚步停下时,他的面颊已经发紫,在这样寒冷且狂风大作的夜间疾行无论怎样的高手都难以支撑太久,更何况,他是在没有任何遮挡的房顶之上。
也许,她真的不在这里。
向离晔转身即将从房顶飞下,不经意间瞥见了远处的一点点亮光。
那应该是掖庭宫里烧炭的地方……只是,那亮光似乎很诡异。
烧炭不是在炭炉里的吗?怎么会有光芒出现?他疑惑着,而就在这疑惑之间,那亮光逐渐逐渐在变大。
这一次,向离晔没有疑惑,他飞身而去——失火了!
当他停下时,小木屋已经被烧去一个角落,这么偏僻的地方,即使失火都没人知道。向离晔皱着眉靠了过去。
四面封得严实,他上了房顶,从那个垮塌的角落望下去,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在火龙的肆虐下伏倒在地。
火势太猛,看不清她的打扮和长相,但是向离晔一跃而入,因为他相信她就是沈依依。
木屋中放满了木头,大半已经着了火,火苗从不同的地方翻越而出。
他在屋中腾挪躲闪。
一块即将垮塌的木头就要当头砸下,砸在那个昏厥的小人儿身上了。
“依依……”向离晔大叫着扑了过去。
抱着她的身体滚到角落,木头横在面前,阻断了他们的退路。
他看清了她的脸,黑漆漆的鼻头,杂乱的头发,只是——圆滚滚的脸蛋不见了,瘦削的面颊仿佛在诉说着这些天的遭遇。
他紧紧地抱着她,退到墙角,身后的木墙也在咯咯作响——迸发只在一瞬之间。
“哗……”房顶又垮下一片,砸起的炭屑四处飞扬。
他抬起手挡在依依的脸上,以免她被飞屑灼伤。
望着垮下的房顶,他几次起身腾跃都以失败告终,抱着她,他根本无法利用有限的空间。
木墙“哄”的一声,他知道,这个房子彻底垮掉了。
在房顶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时候,一抹黑影飞了进来,提起他的衣领破墙而出。
冒险,他们都在冒险。
倒下的木屋还在燃烧着,木屋前的两个人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你又救了朕一命。”向离晔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转身,是慕枫,上气不接下气之时,他还能笑的出来,瞟了一眼向离晔怀中的依依,他戏谑的笑着:“抱的这么紧?都要死了还不放手?丢掉她,你刚刚自己完全可以脱险。”
向离晔脸色一沉,没有答话。
他们之间的眼神和脸色依依不知道,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努力的伸手去摸向离晔的那张面孔:“江亦城……是你吗?”
“哦,天哪!”慕枫狠狠地拍下一下脑门,转身飘远,“我什么也没听见。”
向离晔站在燃烧着的木屋前,冷冷地看着怀中兀自说着胡话的沈依依,一脸的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