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雨丝,一切事物被笼罩在灰色的轻纱中。科尔维特森好像是肃静的墓园,寂寥无声的,毫无生机的。
玛格丽特突然向傅宴余示好,一切都依着他的意思来。用她的话说,这是“能够早日博得同意离开科尔维特森,去到外面的世界。”
但事实并非如此。
那天傅宴余外出办事,送面包的面包店老板站在大门外面与她交谈。玛格丽特说:“费利佩先生听说贵店的糕点很好吃,让我随您去购买。”
面包店老板狐疑地看她:“我从不那么做生意。费利佩先生会让女仆去买,不会让小姐您去。”
“你胆子可真是大!费利佩先生的主意你也要怀疑!看他回来会不会买光你家的面包让你的儿子没有面包吃!”
这玩笑开得老板喜笑颜开。他松了口气,说:“玛格丽特小姐别生气,您与我同去吧。不过我会在半小时之内把您送回。”
玛格丽特一下子蹭到车子后面,笑了起来:“我真喜欢你的面包!”
他刚把车子引擎发动,傅宴余就回来了。他的黑色轿车锃亮,汽笛声也洪亮。
玛格丽特催促老板:“快跑起来!”
司机的车往后退了退,一下就飞了出去。傅宴余在后面大喊:“停下!回来!玛格丽特!”
面包车老板转过头,带着疑惑问:“怎么回事?”他的耳朵不太好,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样。
玛格丽特急忙说:“他说让我快点回来,他等不及要吃您的面包了!”她唯恐说慢了傅宴余追上来。
毕竟是在乡间小路上,碎石坑洼又多,傅宴余的车竟比不了玛格丽特坐的破烂的小车。
玛格丽特回头看,只看见傅宴余一双渗人的黑色眼睛,像是深渊,要把人吸进去。眼睛里空洞,虚无。他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头发漆黑浓密。
他还在后面大喊玛格丽特的名字,像一只失去了狼崽的母狼。但面包店老板听不见,因为玛格丽特在他身后用极大的嗓门唱着欢快的歌儿。
一切的事物疯狂地向身后退去:蓝色的矢车菊,笔直的白桦树,凌乱的沾着雨水的嫩草芽。
老板把车开到了一个小镇上,笑着对玛格丽特说:“您先在车上等我好吗?我去给您拿面包。或者,您想要来面包店看看?”
玛格丽特乖巧地回答:“您快去吧,我在车上等您就好。”
她见老板进店,随即从车上跳下来,然后朝着人多拥挤的地方跑去。
她没有带钱,只有颈上挂着一串小小的珍珠项链,却够她一生吃穿无忧。
傅宴余送礼物向来出手大方。
她在珠宝店卖掉项链,奔向车站,买下了去到克拉威尔的车票,她笃定傅宴余在那儿没有亲戚朋友。
有街头的流浪汉像饿狼盯着羊羔那样盯着她,她也不怕,反而勇敢地看回去。
她如愿以偿坐上火车,心中却始终无法平息。
她始终记得傅宴余可怕的眼神。但内心的恐惧最后屈从于身体的疲惫,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火车已到克拉威尔,玛格丽特下了车,看着如水的人群,在想着自己的处境,竟有些想念科尔维特森,想念傅宴余。她缓缓踱到电话亭边,拨通了那个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
“您好,我是玛格丽特,请问您是奥罗拉·布泽女士吗?”
“您是?”
“我的全名叫玛格丽特·道尔,我的养母是科尔维特森的伊丽莎白。”
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都将从新开始。
玛格丽特躺在圣玛丽学校的床上,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事情。
奥罗拉·布泽来到车站时,看见了蹲在角落里的玛格丽特。小女孩的脸上有着放荡不羁的神色,挺翘的鼻子表明了她的坏脾气。
她上去问好:“你好,玛格丽特。我会帮你保密你的身份。”
小女孩突然咧开嘴笑起来,好像四月里的艳阳。她说:“我代表伊丽莎白太太感谢您!”
两人在一起吃了饭,饭桌上,玛格丽特听着这位奥罗拉女士——太太曾经的“好友”尽情地吹捧伊丽莎白夫人,她心生厌烦,就直接将那一大袋卖项链所得的金币扔给她,说:“我希望您能看在太太的份上,让我在圣玛丽度过我的学生时代。这是学费。”
奥罗拉看着面前的钱,眼睛都直了,但却依旧端庄地说:“太太的女儿就是我的孩子,玛格丽特,希望你能在圣玛丽过得愉快。”
她已从刚刚的通话里知晓了玛格丽特的情况。她不想得罪伊丽莎白的东方未婚夫,却又受不住金钱的诱惑。
算了,她想,管他的,费利佩又不知道这所学校,也不会料到玛格丽特会跑来这里。他根本不知道伊丽莎白有她这么个朋友在克拉威尔。
她把玛格丽特带到了学校,发给了她制服,告诉了她规章制度。
她想着,这些分内之事做好了,其它的破事管她的呢,让这孩子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