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乾清宫东侧殿内。皇帝朱由崧与兵部要员,就对蒙古插汉部的安抚和年赐的一事,达成了一致的看法。
小张家口、密云两处卫所被挑选出来,成为了“赐额”的交易地点。
话说“赐额”与平常里的“市赏”类似,兵部可以参考边关的“市圈”交易酌情处理。但有一点,朱由崧特意点出,“赐额”绝对不等于“市赏”。
一个是兵部出于军略考虑制定的安抚政策,一个是礼部负责的年例岁赐。两者可以互相参考,互相借鉴,但绝对不能混为一谈。兵部左侍郎王在晋打算依照礼部先前条例,拟定章程交由朱由崧过目。
至于“赐额”的具体章程,朱由崧命令兵部最好另起炉灶。千万别闹出喧宾夺主的好戏,搞出兵部夺了礼部差事的闹剧。
朱由崧的担忧并无道理,兵部本身就有自己的小金库,再让兵部参与到“经商”中来,那兵部的力量会强大到何种程度?
可以想象出来,让兵部顺利的夺了礼部的“市赏”。那么朝廷六部中,兵部尚书就可以直接领户部尚书一职了。
军队一律不得经商!兵部两位要员当然是想夺了礼部的差事,可听到皇帝朱由崧所言,连忙表示“赐额,兵部特事特办”!
即然都把丑话说到了前头,兵部左侍郎王在晋便请求告退。他将回到兵部衙门着手处理有关蒙古插汉部的一切相关事宜。
见王在晋离开后,朱由崧见兵部尚书王象乾为人忠厚无欲无求,便迫不及待的向他请教“马政”一事。
按照朱由崧的观点来看,大明朝马政的核心问题是养马场饲养马匹的供给量无法满足朝廷对马匹日益增长的需求量。
朝廷缺马吗?答案是肯定的,非常缺马!九关边军所有的马,加起来才不过三四万匹。
要知道在元末时期,占据陕西的李思齐和占据山西的王保保两人,麾下的马军一人便有两至三匹马轮换,光战马数量便有四五万匹。至于江南地带,那更是草比篱笆高,处处马嘶鸣。
等到了洪武皇爷建国,蓝玉将军率领大军北伐的时候,明军骑马北上却看到了中原大地处处都长草,黄河流过与运河相交合的淮北广大湖泊地区,更是草场密布人烟罕至。
据说永乐皇爷时期,朝廷除了不缺乏马匹外。其他的什么东西都缺、缺银子、缺铜钱、缺米缺粮、缺茶叶。
等到了武靖爷朱由崧当朝的时候,朝廷是既缺马又缺银子,就连铸造的铜钱也不够使用。
时间过去了二百几十年,后人的境遇还不如古人,真是验证了一句古话:黄鼠狼下耗子,真是一窝不如一窝!
“陛下所言不假,臣亦听闻洪武、永乐两朝,朝廷马军之姿威盛空前绝后。可据臣所知,正德时期朝廷是以草养马,而现在却成了以粮养马”兵部尚书王象乾早在万历时期便统领兵部事务多年,他对马政之事的利弊早已是心知肚明。
朝廷原有的牧场,百年间被逐渐侵占,变成了有主的耕地。江南核定的养马任务,因为没了牧场而无法完成,那就只能交养马折银!刨除了江南地区外,能集中养马的地方就只剩下了运河沿岸和陕西、山西、北直隶、辽东的边关地带。
北方四省边关的牧场由皇家的苑马寺负责,朱由崧可以加以干涉。但太仆寺拥有运河沿岸的军马栏屯饲养马匹,这是兵部内部的事宜。
尤其是,军马栏屯里不是用牧草去养马,而是用运河两岸的粮食来饲养马匹!
朱由崧对兵部领导太仆寺,最不满意的地方就在于此!户部通过税收减免的方式,用来减轻地方供养军马栏屯的压力。
朝廷损失了大量的税收让太仆寺养马,可太仆寺从江南收到的养马折银,却直接进了兵部衙门的银库。要是养马折银进了皇家内孥或者户部的仓库里,朱由崧就不向王象乾提出,要从兵部剥离太仆寺一事了。
可偏偏这笔养马折银进了兵部衙门的口袋里,朝廷内更无人能监督兵部内部的花销。兵部有没有把养马折银用于马政事宜,朱由崧对此深感怀疑。换句话说,马政一事必须要出改变,必须要扭转马匹供应不足的局面!
养马折银是兵部的核心利益,无论是谁做了尚书定会要维护本部衙门的利益。兵部尚书王象干听过后,与之前几位兵部要员一样,坚决反对朱由崧将太仆寺剥离兵部衙门的命令。
面对皇帝表现出的坚决信念,还有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兵部尚书王象乾一边顶住压力,一边又做出了让步。
太仆寺的事情先放一放,王象干建议朱由崧先解决朝廷边军缺马的事。马匹供给不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边军缺饷!
战马折损,军官贪没,私自倒卖,恶意伤马,还有马匹瘦弱不堪征战的问题,兵部尚书王象乾在之前任职期间便略有耳闻,而其中以恶意伤马的行为,最是令人感到悲哀。
“不知陛下可曾听闻,有的边军骑手吃不饱饭为了偷吃饲料豆饼,故意把马匹拉到太阳底下暴晒从而让战马食欲不振。又或者分摊到养马役的边户为了逃避......”王象乾一一细数,边军缺马缘由。
总结起来一个字,边军太“苦”。
“知道了!朕会想办法。老大人,还有什么事情禀奏”朱由崧听闻后一时间竟无语凝,他根本不曾想过边军会出现因饥饿而偷食马粮饲料的情形。
见到皇帝神色变得低落后。兵部尚书王象乾只汇报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兵部右侍郎上书,请求将天津三卫合并为一卫裁撤冗兵冗员”。
“准了!让张经世去做吧,把空饷的人员名字划出来全部裁撤掉”朱由崧说罢便感觉有些失神又有些伤感,最终独自一人去了乾清宫西阁间。
自张静儿受宠有了身孕后,就一直住在乾清宫的西阁间里养胎,一切吃穿用度皆从皇帝月例中分取。
对于朱由崧而言,西阁间不光是红墙宫殿,反而更像是一个家。这个家里不需要太多的内监侍女,在家里有个温柔的女子坐在床边,抚摸丈夫的额头,听一听丈夫心中的苦恼便是极好。
见到朱由崧推门而入后,张静儿赶忙起身迎接,顺势将桌上的小木箱盖住挡在了身后。
不过,这么明显的小动作又怎么能够瞒的过朱由崧的眼睛“装的什么东西,让朕瞧瞧”。
“没什么,奴婢的平日里攒的一些东西”张静儿含羞的说道“皇爷,别看”。
朱由崧拿过其貌不扬的小木盒,打开一看木盒里摆放着两个扎结实的紫色荷包,摸着感觉沉甸甸,想必是平日里发的俸领的赏,还有几颗未串的珍珠,外加一件华胜几把侧钗。最底下还有用信纸包着的两撮头发,尾端系着红带子编织在一起。
信纸上还写着两行歪扭七八的笔迹“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怎么抚啊?”朱由崧露出笑容向张静儿问道。
张静儿红着脸坐在床边,许久才说了句“奴婢不知,反正这段日子不能伴驾”。
“刚才有位大臣告诉朕,士兵挨饿竟然偷吃马匹饲料。你说这是不是真的”朱由崧躺在女人的腿边,任由她打理着自己的头发。
张静儿摸着朱由崧的额头,呵呵一笑说道“小时候兄长也讲过:岁旱大凶人相食,大同镇平虏右卫边塞一百人杀马充饥,百户命人将豆糟混着马血吃,哥哥难得吃上了一次荤腥”。
“知道了”朱由崧闭上了眼睛,难得安稳的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