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到了这一辈,子孙比之上一辈裴家祖先来,可算得上昌荣繁盛了,要知道,裴家自裴家先祖那代起便是一水儿的一脉单传,代代裴家族长皆是独苗,以至于相对的烦恼也少了不少,在谁继承族长这个问题上,完全没有悬念。
而到了裴子羡父亲这儿,决定痛定思痛,绝对吸取祖先的教训,到了定亲时,硬是拖了许久,百般打听方寻得了一位据说是极品宜男相特别好生养的姑娘,果不其然,媒婆诚不欺他,果然很极品。
几年里,这位极好生养的娘子,一连给他添了三个大儿子,裴老爷深刻的觉得,自己是那样的英明无比,而且极有先见之明的说,连带着还多了几分自恋。
裴子羡是嫡长子,今年十岁,次子裴子蕴,就是那位见了鬼便哭的小哭包,今年八岁,还有一个刚刚断了奶,唤作裴子暮,今年刚刚五岁。
裴老爷每每见了自己那整齐的一溜儿崽儿,少不得洋洋自得一番,言语便不免多了几分轻狂,:“若是再得个女儿,裴某便算是此生无憾了。”说完还不忘捋一捋本就没多少的胡须,当然了,后果吗,往往是裴夫人的一记大白眼,外加不咸不淡一句:“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欺欺最近忙的很,至于忙什么,当然是欺负那位小哭包裴子蕴小少爷啦,我对此很是无奈。
裴二少爷最近很是纠结,因为他发觉,自己和别人很是不同,他的身边有一只鬼,而旁人身边不但没有,还看不见,很是气人。
刚开始他怕得很,几乎夜夜哭,直到最近他读了些书,恍然发觉,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他并不应该如此窝囊,男人嘛,应该勇敢,嗯,就是这样。
于是,他做了个自认为无比伟大的决定,找女鬼进行友好切充满善意的洽谈。
当他哆哆嗦嗦的伸出他胖乎乎的小肉手对着女鬼颤着声音说:“你,你好啊。”
其实,他心里想说的是,你为啥老是跟着我啊,之类的,可是,话到嘴边,他又有些不敢。
谁知,女鬼听了之后,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女鬼眯起眼睛,看着他,冰凉的掌心轻轻握了握他的,笑了笑说:“你觉得我好?我,可会吃小孩子。”
她上下打量一下他的小身板,略有些思索道:“像你这样的,我一顿吃四个。”说完,便饶有兴味的笑了起来。
他颤巍巍的抽出了手,手背还带有她掌心的凉意,他挺直了腰背,一双澄澈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诚挚坚定,:“我相信你,你,不会想吃我,我……”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我缺一个你这样的挚友,你看,可以嘛?”
欺欺有些吃惊,从未有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她眯起眼睛,微微俯下身,看着身前的小大人一般的少年,她突然觉得,他真的很有意思,:“好啊。”她点点头,算是同意,随即又实在好奇,故而忍不住问:“为什么?”谁知少年答的很快,似是不假思索:“因为你不算丑,带出去又很威风,有你在我身边,看他们还怎么欺负我!”说着还握起了拳头,一副狠狠的模样,而欺欺则有些抑郁了,她的注意力,全在不算太丑四个字上……
又下了一场大雪,我想,我该去看看他,不知他好不好。
我坐在枫树下,临行前,还带了一把琴,我于琴艺并不如何精通,只是我每每略学了些东西,是总要叫他知道的。
一曲罢,我略有些灰心,因为这实在弹的不怎么样,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我想着,要不下次还是画画吧,我画他就画的极好。
正想着,我隐隐觉着有些不对,有一股淡淡的妖气自身后传来,虽然那人将他隐藏的极好,我还是发现了一丝端倪,我不动声色的回过头,目光略略扫了扫,便看见一身穿玄色长衫的男子缓缓向我走了过来,我虽修行千年,灵力却实在有限的很,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应该妖气很重,我定一定神,不动声色的将他的栖身之地护在身后,不论怎样,我都想让他安心。
我昂着头,望着那人缓缓道:“不知尊驾为何而来?”那人看了看我,慢慢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微笑来,那笑容似是有一股妖意,透着一股亦正亦邪的味道来,他道:“为你。”
我心中警惕暗生,一双眸子四下扫视着,见他身后再无一人一妖,方定了定心,缓缓道:“恕我直言,不知尊驾此言何意?”
他并不答我的话,只是脸上笑意更盛,他挑了挑眉,一双邪魅的眼看了看我,问道:“你是灵?”他看了看我身后的那棵高大秀挺的红枫,语气淡淡的:“你是灵枫?”
“是。”我点点头。
他似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一面看似漫不经心的看向我的身后,一面抬起一只手,将手中一棵不知在哪里捡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我刚放下一些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忍不住我退了一步,企图离他和枫树更近一些,其实,我心中有些怕,我虽然是千年灵枫,却实在没什么本事,灵力虽纯,却到底比不过其它修行的妖,防身尚可,若是与人厮杀,未免要落了下成。
我心中有些怕,怕此妖前来寻衅是别有目的,我怕我护不住他,我怕他会对他不利。
他并不说话,只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他的头发很长很长,就那样随意的散着,淡雅的银色和浓墨般的黑相互交错,丝丝缕缕缠绕不清,飘散在空中,映出一抹别样的颜色来。
“章寅,我的名字。”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神情依旧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我并不大话,心中却觉得奇怪,我与他本不相识,他何故告诉我这些,又何故来与我说这些,他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声音里有一丝落寞,他道:
“在世人眼里,你我同为异类,为何不能共处?同朋友那样?”他敛了笑意,神情颇有些惆怅的看着远处,:“我只是太孤寂了,想要个与我一般的说话人罢了。”
我张了张嘴,诧异他竟然会这样说,有些不可置信的道:“朋友。你,是想同我做朋友?”天空不知何时又飘下了雪,霭霭白雪间,他的模样便有些看不真切,只余声音飘渺传来,似是梦中低语,:“
我身上虽有妖气,与你不同,却委实没恶意,”他叹了口气,“我只是活的太久了,久到对时间都有些麻木,我需要一个与我一样的朋友,时刻提醒我,我还活在这世间。”
我回过头,看着灵枫树下,他就静静躺在那里,我轻轻蹲下身子,一只手轻抚在粗砺的沙石上,我想问问他,会否同我想得一样,却只感觉手心冷漠的冰凉,我垂下头,缓缓道了声:“好。”
雪越下越大,渐渐眯蒙了我的视线,灵枫树的枝头上挂满了银白色的霜花,我左手轻轻挥了挥,树枝蜿蜒向前伸展,为他挡去这漫天风雪。
“他,是你的……”章寅现在我身侧,试探着问。
“他是,我的恩人,亦是我的,心上人。”
“原来如此。”章寅点了点头,一副了然的姿态,他口中那根草不知道何时拿了下来,被他随手扔在雪地里,他后腿了一步,将它踩的不成样子,草枝深陷进雪里,看不清本来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