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帕上赫然是触目惊心的红色血滴！
“皇后，你可无恙？”唐太宗察觉到我的异样，关切问之。
我极速地将手帕藏于衣袖内，用手偷偷擦拭嘴边，谎称道，“臣妾不胜口渴，干咳罢了。”
唐太宗不甚放心的说道，“皇后若有何不适，务必第一时刻告于朕，病情不可怠。”
“臣妾知晓，臣妾若感身子不爽，必定第一个告知陛下。”对不起夫君，我不欲瞒你，只是不愿你伤心。
“此乃好极。”唐太宗笑得灿烂，我回以微笑。
行至两仪殿，正殿中央几个舞姬摇曳身姿、舞动翩翩。太上皇与老臣子以及突厥使者在欣赏歌舞，有说有笑，一团和气。
唐太宗一摆手，“一众退下。”舞姬们跪地拜退。
“儿皇拜见太上皇。”唐太宗弯腰稽首。
“儿臣拜见父皇。”我欠身行礼。
“免礼。”唐高祖微笑点头。
“使臣胡赛提拜见天可汗和皇后娘娘。”匈奴使臣站到台中央，双手高提，行叩拜之礼。
“臣等拜见皇上、皇后娘娘。”众位老臣齐行礼。
“皆平身吧。”唐太宗傲气的一抬手。
“谢天可汗陛下。”“谢陛下。”匈奴使臣和老臣们坐回自己位置。
是以，唐太宗和我坐在正上位，太上皇坐在侧上位，使臣和老臣子坐在两旁下位。
“来人，上佳肴美酒。”唐太宗笑得豪放不羁，“使臣远道而来，朕已为你准备大唐十大美食，你且试试看风味如何。”
“天可汗盛情招待，臣荣幸之至。”使臣彬彬有礼。
“不知使臣进京有何要事？”我礼貌问道。
“臣此次进京面圣，乃是遵从颉利可汗的嘱托，向大唐进贡一万匹皮毛制品、五千箱奶制品和一百个奴隶。”使臣恭敬答道。
丫鬟们呈上珍馐御酒，什么大唐十大美食，无非就是平常的菜色点心。不过各国使臣偶尔才进京一趟，是否佳肴美食也不甚在意。
“使臣动筷，尝尝大唐美食。”唐太宗尽显好客之道。
“天可汗盛情邀请，臣却之不恭矣。”使臣浅尝几口，竖起大拇指叫好，“大唐御食果然不同凡响。”
“大唐朝与匈奴国一向交好，使臣劳苦功高，不妨多食用些。”唐太宗擅长说些客套话。
使臣拿起酒杯，大声放言，“为答谢天可汗的盛情款待，臣特向天可汗和太上皇敬上一杯，祝天可汗和太上皇福寿绵长。”
众位老臣亦齐齐拿起酒杯，豪言壮语，“臣等祝大唐千秋万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上皇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跟着皇上、太上皇拿起金杯御酒，形式的向众人虚空碰杯，我不露痕迹的轻啄小口、浅尝辄止，其他人则一饮而尽。
“朕今日心情甚好，来人，赏匈奴国一百箱精致华服。匈奴国地偏物稀，大唐朝地大物博，使臣且拿回去给颉利可汗穿戴。”唐太宗暗讽匈奴国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真是阴险！
“臣代颉利可汗，谢过天可汗的赏赐。”使臣面不改色的拜谢。
“不必多礼。”唐太宗傲然正声，“开国元老皆有赏赐，每人领两百匹锦绸、十万钱。”夫君又在打匈奴使臣的脸面。
“臣等谢陛下赏赐。”元老们拱手谢礼。
“免礼，各位不必拘礼，继续纵情宴席，奏乐起舞。”唐太宗一声号令，气氛迅速燃起。
酒宴甚欢，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谈笑风声，直至巳时，众臣方尽兴而归，只余我和唐太宗、太上皇。
“父皇，朕有东西给您。”唐太宗一改平常天子盛气，变成一个孝顺儿子，“来人，将朕为太上皇准备之物呈上来。”
宫人们迅速呈上御膳、华服和珍奇异宝，唐太宗亲自为唐高祖奉上御膳，“父皇年迈，牙口不佳，此类膳食软硬适中，您食用之最好不过。”
我紧随其后，奉上华服和珍宝，“父皇，在此之物皆是陛下特地为您准备，望父皇能感受到陛下的一片孝心。”
“我儿甚乖。”唐高祖盛情难却，感动至极。
“父皇，儿臣为您理顺青丝吧。”我顺势提议道。
“好好好！”唐高祖连连点头。
我拿下高祖皇帝的头冠，细细为他梳发，短短数载，万根青丝已变成白发苍苍。真乃时间催人老，岁月不饶人。
我轻绾成髻，戴上冠冕，心里一阵酸苦，感伤掉泪，“父皇年事已高，青丝皆白矣。”
“无垢切莫难过，父皇福寿康宁，命犹长矣。”唐太宗轻拍我肩，宽慰道。
“陛下言之有理。”我赶紧擦干泪痕，挂上轻快笑颜，向唐高祖认错，“儿臣失态，望父皇原谅。”
“皇上莫要怪责皇后，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父皇早已看透。”唐高祖一脸慈祥，在父母眼中，我们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儿。
我和唐太宗黯然神伤，两旁宫人感动涕泪。谁道帝王最无情？我们皇室一家，如同寻常百姓人家，为长辈的年老体弱而伤怀。
唐高祖欲要回大安宫，弥留之际唐太宗想要亲自相送，唐高祖以礼推却，无奈之下，勉强让太子代劳，方为安心。
“母后，儿臣饿饿。”时光荏苒，晋阳已将近两岁，此刻她一脸无辜的指指小肚子。
“晋阳小肚子饿了，殿厅还有些芝麻糕，你且拿来吃光吧。”我抱着小新城，使眼色示意晋阳去拿。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晋阳一溜小跑，片刻之后，她返程归来，手上和嘴上都塞满糕点。
我不由得“噗呲”一乐，拿过晋阳手上的芝麻糕，正脸说道，“晋阳，贪心不足蛇吞象，细嚼慢咽懂不懂？”
晋阳边咀嚼边含糊不清的回答，“母后，吃饱才能玩，儿臣只想一口填饱肚肚，抓紧玩。”
“晋阳，慢慢吃才不至于噎着，细嚼慢咽牙齿才好……”我不停比划解释，晋阳点点头，笑嘻嘻的小口吃着。
我慈母微笑，摸摸她的小圆脑袋。七个孩子之中，晋阳和我最投缘，她不仅五官与我相似，就连神韵也有我几分。
夫君亦十分疼爱晋阳，经常召她来丽政殿玩耍。在我们的耳濡目染下，不足两岁的她便妙语连珠，懂得察言观色。
“晋阳，母后有事想要拜托你。”我强颜欢笑道。
“母后有何事？”晋阳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懵懂无知的看着我。
我凝视着她的琉璃大眼，真心托付道，“父皇日理万机，常常疲于政事，有时废寝忘食，你要时常提醒他……”
晋阳不明所以，打断我的说话，“为何母后不提醒父皇？”
我暗自叹气，眼眶盈泪，“母后总有一天会不在，晋阳帮帮母后可好？”
晋阳看我泣泪，略显慌张，连忙用圆乎乎的小手为我拂泪，“母后不哭，儿臣帮您。”
我擦掉眼角之泪，绽放明媚笑容，“母后是被沙迷了眼，母后无事。”
“母后笑，儿臣笑。”晋阳小手拍拍，欢悦的跳跃不停。
“母后不在之时，切记提醒父皇用膳。”我拉住她的小手，絮叨道，“还有，倘若有大臣谏言令父皇生气，你亦要安抚父皇，让他别再动怒，多加思量大臣之言。”
“母后为何不在？”晋阳一言，我的心城“轰隆”倒塌，哑然失声。
我转过身，强压住内心的悲痛，怀里的小新城仿佛读懂我的哀伤，小手不时的触碰我给我慰藉。为了孩子，再难忍我也得忍。
我整理好心情，回转过来，“母后有时亦要远行，如同父皇需要微服私访一样，体恤民情这般。”晋阳，母后无心骗你，原谅母后这个善意的谎言。
“母后何时远行，不带上儿臣吗？”晋阳天真烂漫的追问道。
我闭眼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抿嘴笑道，“母后远行乃是正事，不可带晋阳同去。同样道理，母后亦不会带哥哥和姐姐们去。”
晋阳托着腮帮子思索了好几秒，指着我怀里，“妹妹呢？”
我不禁失笑，“妹妹如此年幼，更不可能带去。”
晋阳小大人一般，松了一口气，可爱甜笑，“如此这般，儿臣不多计较。”
“母后方才嘱咐你的话语，你可记清？”我又唠叨一遍。
“当然，提醒父皇用膳，安抚父皇不要动怒。”晋阳口齿伶俐的答道。
“我儿甚是聪慧。”我满意的夸赞她，她得意的笑个不停，“晋阳，还要答应母后一事。”
“母后请讲，儿臣必会做到。”晋阳认真的点点头。
“此事只有你知我知，莫让其他人知晓，尤其是你父皇。”我严肃的神情，不容有失。
“好，儿臣一定做到。”晋阳回以我坚定的目光。
立夏时令，我们大大小小一行人又赶到九成宫纳凉避暑。我分外珍惜这一次远行，因为也许是最后一次与全家人相处的机会。
我恐时日无多，第一晚，我便向李世民提出要求，“夫君，为妻有一事相求，希望您能答应。”
“无垢有话直说，朕必定会答应你。”李世民见我神情严谨，不自觉的凝眉注视着我。
“夫君，我……”我刚要说话，“报～”一声长音，打断了我的话语。
柴绍火急火燎的冲进内室，“扑通”跪倒在地，气喘如牛的奏道，“禀报陛下，边关告急，匈奴率领上万军队，突袭大唐边境。”
难道是因为夫君戏弄使臣，嘲笑匈奴国，颉利可汗才大肆进军，侵犯边界？
“岂有此理，匈奴贼心不死，胆敢卷土重来，朕要亲自挂帅，杀他个片甲不留。”唐太宗换上一身戎装，骑上赤血悍马，赶赴战场。
我不敢阻拦亦无力挽留，含着热泪追着夫君的脚步，最后只能眼睁睁看他离我而去。夫君，为妻只想有多一些时光，多陪伴君侧。
“唔……”喉里一阵腥味上口，我掩住嘴呕吐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