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兰雪轩。
玉栏异山,绿树青湖,处处鸟语桂香,不时吹来的秋风让人感到十分惬意。
蔡嬷嬷在院里煮着药,姚岸在院子里练剑,晏散在旁边弹琴,我和颍儿坐在阁楼上看着,沈英坐在树下看书。
因为大夫说要静养,早上徐老爷、徐夫人同徐二爷、二奶奶看望过后,除了吃饭也没什么人过来打扰,此时父母在不远处的桂苑亭中与他人交谈,大约是一些亲戚好友。徐稷这两日也去了二老爷那边住,颍儿说徐稷爱玩闹,怕影响北泠静养,只是早上过来吃完饭聊几句就走了。
“石仙哥哥怎么还没来,蔡嬷嬷你去问问。”我靠着软椅,吃着苹果,不时看向院外,等的望眼欲穿。
“刚派去的小厮已经去问过了,说是要好一会呢,再等等吧。”蔡嬷嬷笑着说,心里奇怪泠小姐对石公子如此上心,大概就是两小无猜吧。
“他不来,本少爷来了。”勾还“噔、噔、噔”爬上了楼,一身青色香云纱,额头上还配着那个青色抹额,可爱的就像菩萨身边的仙童一样,出现在我面前。
“你怎么来了?”我好奇地问道,这个还少爷从认识第一天起就粘着自己,真不知道自己哪一点吸引他了?他才九岁多一点,要不要这么早熟……
“大恩人拜访你,你不开心吗?”还少爷直接自己给自己倒茶水,一杯接一杯,“你父亲那边一堆的叔叔婶婶太能聊了,还是这边清净雅致。”
“……随便你。”我拿起药咕噜咕噜的往嘴里灌,像是没有感情的喝药机器。
等到我喝完药,陪着还少爷下了一会围棋,不知不觉过了一两个时辰,有一点犯困。
“还少爷,你先和沈英姐姐玩吧……我困了,睡一会……”我打着哈欠说道。
说完下了楼,准备睡会午觉,兴许睡一会,他就来了。蔡嬷嬷给海棠盖好被子又吩咐好颍儿,自己就出去忙别的了。
……
“小姐,醒醒。”颍儿跪在床上轻轻地推醒北泠。
“还没睡好,让我再睡会。”我不开心地摆摆手,转过身继续睡。
“石仙来看你了。”颍儿笑道。
“石仙来了?”我立马有了精神,转过身,睁开迷糊的睡眼,只见石仙站立在床边,微笑的看着自己,立马坐起来。
“仙哥哥,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咳咳…”我坐到床边,又是开心又是抱怨地对着石仙说道,不时还咳嗽两声装装病。
“仙哥哥?”还少爷细细的看了看旁边的石仙,冷笑了一下,低头又喝起茶来。细心的石仙此时也看出这位小少爷似乎对自己有点敌意,至于产生的敌意的原因,难道是……明白之后的石仙嘴角微微一笑。
“嗯,这不是忙完就来了吗?”石仙摸摸我的头,“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哥哥。”我心想着自从碰见你,我就开始喝药了,这是什么缘分,“哥哥来了,我就感觉好多了。”
“对不起,都怪我,乱给你吃东西。”
“怎么会呢,那个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点心呢!”
“最好吃的点心~”勾还在背后阴阳怪气的模仿北泠,北泠全程屏蔽了这个熊孩子。
“是吗?”石仙感觉到这个小孩非常喜欢自己,如果是同年龄人肯定会误会什么,(不过她这么小,哪懂什么感情的事,估计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依赖和喜欢吧?)“等你好了,我给再你带好吃的好玩的,可好?”
“好的呀!”我听着石仙没有多想的心声,又想到在这里大家对自己真好,喜不自禁,没注意到后面的某个小孩,面色慢慢难看。
颍儿给我换好衣服后,大家都向楼上走去,只有那处风景,空气清新,还能看见府中的人来人往。
看着勾还和颍儿两人在那白纸上涂涂画画,我转过身问石仙一个心中的问题。
“仙哥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的心中有很多疑问,但是不能随便找人问,怕被人怀疑到什么。但是面对石仙,却有说不出的信任感。
“泠妹妹尽管问。”石仙自信说道。“我知无不言。”
“你知道,现在是大朗王朝哪年?”北泠想确认在架空的世界里是个什么时间。
“现在是居正四十五年……”石仙不知北泠问这个做什么。
“居正四十五年?”那不是小说中的居正末年吗?北泠心中大感不妙,逢道煊这个皇帝驾崩后,仅二十四年就亡了国,中原大地上一片腥风血雨。
我急忙拿起一张纸,夺过勾还的笔,将《扇仙记》的主要情节梳理一遍,又将所知道的小说背景里的重大事件按时间也写了一遍。
“你家小姐……真厉害。”石仙惊讶地对颍儿说。
大家都细细看北泠写的字,只见她写了一个居正四十七年到四十八年一个很长时间段,又写了什么明泰、光启、礼贞。接着下面写着什么沈家,徐家,李家,又写了写了一堆人名,什么沈至需、沈英、李北玉,什么神女庙,道士、和尚。
勾还将她写的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上,心中另有所思。
“你们是不知道呢,我们小姐可是神仙谪凡的人物。”颍儿忍不住吹捧小姐,未能注意到北泠这边凝重的神色。
“神、神仙谪凡?”石仙听到这四字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名字。
我抬头看了眼石仙的反应,心想如今两人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现在也不好说是不是的话,继续提笔写字,打算日后再说。
石仙听完就联想自己出生时的传说:(小时候听父母多次讲过,自己名字的来历。说自己出身时不一般,母亲怀胎十一月都还没有生下自己,那时候有一个老道士路过说自己神仙转世,要到祖宗庙里才能生产,后来果真顺产,父亲恭恭敬敬地又向那老道士讨了个名字,于是自己便叫“石仙侣”。待懂事后总因为家族中几个说话不中听同辈一边笑一边喊自己“仙女”,时不时打趣自己,经常免不了打架。于是哭着闹着说要改名字,父母总说不能改,会损毁自己福寿。如今大家都怕自己发狂,不敢直呼全名,只叫石仙两字,自己渐渐也没把传说当个什么事了。)这上面一大段话,当然也被北泠听去了。
如今看见这个泠妹妹,不禁问:“那妹妹出生时,可也有什么传说。”
传说?我停下笔,不记得她出生时有个什么传说,皇阿娘从来没有讲过这些。
“我没有那个。”我肯定的说道,又停下笔,假装不知道地问:“难道仙哥哥出生时有什么传说?”
“哎,快别提了,不知是真是假的。”石仙想起来就浑身难受。
等我粗略地写完《扇仙记》里发生的大大小小事件,石仙已心中生疑,这个泠姑娘难道真是神仙转世的人物,心中也认她不是什么寻常富贵家的小姐,便对她生出敬佩,以后也不敢把她当一般的小孩那样对待了。
“你这写得是?”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石仙忍不住问。
“朗国一些大小人物的小传。”我放下纸稿,细细品茶,好像什么事都尽在掌控,有点小得意在里面,“里面写着几家贵族大小人物的命运,石仙哥哥性情颖慧,日后自会明白,但请仙哥哥可要千万帮我保守这些秘密,不要讲与外人才好。”我毫无防备的说道,对于石仙,她将他视为自己人。
“好的,泠妹妹如此信我,我定不辜负妹妹的信任,不然就——”石仙听到这些,竖起手准备发毒事。
“不要!”我冲过去捂住石仙的嘴,生怕他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我万分信任哥哥,哥哥不用下诅咒。”
“嗯…”石仙张不了嘴,只好点头。心下想着这个泠妹妹真是有趣的紧。
“哼!”另一旁的勾还此时看的不是滋味,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不舒服,他面色难看,于是坐到了椅子上喝茶冷静。
我有点害羞的收回小手回到案前,又开始理清头绪,不多久,就看见“神女庙、大火”四字。“不好……”北泠圈起四字。北泠记得沈英被拐后不久,沈至需的家产也被大火烧的一干二净。难道老天是要我救人,发生了那样的事吗?
“泠妹妹?”石仙如今对她兴趣盎然,“你说的是——”
“泠姐姐,你说的是什么不好。”勾还翘起了二郎腿,抢着对她发问。我心想这个臭屁小孩真像一颗电灯泡,非要在她和石仙哥哥面前刷存在感。
“一切说来话长,这位沈英姐姐被拐子拐走之后,他们沈家不久就遭遇了大火,烧尽了家产,恐怕如今……”北泠继续说话,
一直静静坐在那品茶看景的沈英此时也吓的站了起来,紧张的问我:“你说我家出事了?”
“是出事了,但是你父母还活着……”我连忙安抚沈英。
我拿起茶杯,想要喝喝茶,润润喉。颍儿见状便拿起茶壶给北泠、沈英、石公子还有小还少爷每个人倒一杯。
等她倒完,我也顺手拿起一茶杯,倒了一杯递给颍儿,又把糕点递给颍儿。她开心地坐过来接过来喝了下去,一副可爱模样。
“恐怕你父亲已经出家两三年了。”我继续说。“你母亲应该在你姥爷家。”
知道自己父母尚在,沈英便安下心来,只是好不容易逃出虎穴,又得知沈家败落,父亲出家,心中不免悲痛,眼泪也无声地流了下来。我和颍儿见状连忙帮她擦去眼泪,抚其背安慰她。
“那泠妹妹可有什么计划?”石仙也叹息地问道。
“当然。”说着,就拿出一张信纸,又写了几行小字。石仙一看,上面写着一句“如皋薛家薛溯之女薛夫人独女沈英”我停顿片刻后,又拿出画纸,画一个五官端正的女童,眉心画了一颗胭脂记。
“大功告成。”看着自己的字与画又得意起来,心想:好在这沈英生的标准古典美人模样,而美人都是相像的,画起来不难,再加上眉心有胭脂记那重要特征。虽然不能画个十分像,但也能让他们多信我一点,该有个好的结局了,“颍儿帮我交给我母亲,让她再加急寄一封到如皋薛家,母亲若问起你就说是沈英怕她父母不在苏州,这是另一住处。”
“好的,我这就去。”颍儿拿起信就下了楼,找徐夫人寄信。
“沈英,你放心,如今你家出了事,徐家不会袖手旁观,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父亲,让你们阖家团圆。”我拉着沈英小手说道,沈英开心的点点头。
“谢谢泠妹妹。”沈英心中感激不尽,这一路都是北泠照顾自己,虽然她比自己小半岁,但是沈英隐隐觉得北泠的背后藏着一个大人,做事说话都不像一般的小姐,如今她对自己这样用心对待,自己以后能拿什么回报她呢?
“仙哥哥,你能帮我找一找了境禅师吗?他也许知道沈英父亲的下落,如果你帮我找到他,我定送你一个礼物。”
“切。”勾还听着北泠一口一个仙哥哥,不时翻翻白眼。
“泠妹妹,你说笑了,如此广积功德之事,我怎能要你礼物,岂不是辱我的人。”石仙淡淡一笑,觉得泠妹妹太客气了。虽然自己不过刚和她认识,但今日相处来看,泠妹妹是神仙转世,不一味奢侈享受,不忘行善助人,还对自己推心置腹,没防备,自己也不知不觉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对不起,仙哥哥,我、我说错话了,不送了。”北泠看着石仙有一点不喜,便放下字画,北泠拉着石仙的手道歉:“咳咳……你别生气”
“你俩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给我松开。”勾还见状气急败坏的钻到两人中间。
“小还少爷,我在和石仙哥哥认真说事呢。”我加重了“小”这个字,一副“小孩一边去的表情”,希望他不要再“放光”了。
“不就找人吗?”勾还说道:“那个什么了境禅师,我给你找。”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孩能将她的事放在心上,看来也是可以拜托的一人。
“如果我找到了,礼物我自己挑。”勾还表面上大大咧咧,实则心机颇深。凭借自己玄武国九皇子的实力,他心中已胜券在握,已经在细想“礼物”之事了。
“可以,等你找到了再说吧。”我知道他身份不一般,姑且信他。
“好了,以后伶妹妹就是我的妹妹,你就当我是你哥哥,兄妹间,相互帮忙,不必礼物不礼物的,知道了吗?”石仙“亲昵”的用手弹了弹我的额头,在勾还愤怒的眼神下,并对着我微笑说道,“这事也包在我身上。”
这笑颜,这话语,如沐春风……
“好的,仙哥哥。”北泠没想自己这么快就能跟石仙哥哥委已心腹,已经是进展神速了,心中喜悦。
旁边的沈英和莺儿面面相觑,笑出声。她们听着面前三人的谈话,一句话没插上,也不敢打扰,心想这三人是什么绝世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