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钟云泽所料,第二天一早宫里头就差人传来消息,说是太后娘娘举办了一场宴会,邀请钟云泽一家参加。
周颜一脸担忧:“阿泽,咱们还没跟芸笙说那件事呢,也不知道那丫头听到后会怎么想。”
钟云泽则是一脸淡定:“无妨,我去说,你给她挑件衣服,不必担心,我想任何女孩子在见到咱们的陛下以后,都会义无反顾地爱上吧。”说罢,钟云泽自嘲地笑了笑。
周颜更担心了:“啊?这无情最是帝王家,芸笙若是安安稳稳度过一生也就罢了,这要是真的动了感情,那肯定要遍体鳞伤的呀!更何况陛下那么爱卿俪皇后,这芸笙要是真喜欢上陛下,以后可怎么办呀?”
钟云泽揉了揉周颜的脑袋:“你呀,就别操这心了,我保证,咱家小狐狸入宫以后,肯定不会受伤害的。”
周颜拍掉他的爪子,狠狠戳着他的脸:“保证你个头呀!你拿什么保证?我这都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咱家小芸笙这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心大的哥哥?你气死我得了!我昨天就不应该听你的话把芸笙也带进宫,不然这……”周颜说到最后戛然而止,然后一脸震惊地看着钟云泽,看到最后钟云泽都觉得后背一凉,果然,周颜直接揪上了钟云泽的耳朵:
“钟云泽!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故意让我带芸笙进宫的?”
“哎哎哎哎!媳妇儿轻点轻点,我皮糙肉厚的不要紧,你别把手给揪疼了。”钟云泽龇牙咧嘴直跳脚,“好好好好,我招我招。”
钟云泽一边把周颜扶到凳子上坐下,一边给她捏捏肩,周颜则是仿佛早已习惯了似的,脸上还是气鼓鼓的。
钟云泽嬉皮笑脸:“阿颜,媳妇儿,小颜颜,宝贝儿,你听我解释呀,有些事情真的没法跟你解释,你只需要知道皇上会对小狐狸很好,甚至比我这个亲哥哥还好就可以了,我跟皇上的关系,远远超乎你们的想象,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但不是现在,你信我吗?”说到最后,钟云泽渐渐变得认真起来,紧紧握着周颜的手。
周颜看着自己的丈夫,早就已经不生气了,她一直都在好奇,为什么皇上独独对钟云泽青眼有嘉?为什么敢将七成的兵马任由他掌控?为什么对他那般纵容?而钟云泽也是一点都不担心皇上会怀疑他的忠诚似的,是皇上真的太相信他,还是早就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虽然心中疑惑万千,但是看着钟云泽的眼睛,周颜却下意识地回答:
“信!”
她信他,因为在他的身边,不管身处什么境地,他都能给她安全感,仿佛天塌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似的,或许,这就是他的魅力所在吧。
钟云泽笑了笑:“那今天我去叫小狐狸起床。”
周颜点点头:“去吧,你缓一些跟她说。”
“放心吧!”钟云泽刚要走,突然嘴角浮起一丝坏笑,又俯下身在周颜的一脸疑惑中如蜻蜓点水般在她的脸颊上啄了一下,然后美滋滋地跑了出去。周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羞红了,嘴角洋溢着幸福。
钟云泽刚刚调戏完自家媳妇儿,就跑到了自家妹妹的闺房前,门口站着一群丫鬟,有端洗脸水的,有拿毛巾的,还有一个长相清秀,拿着一套粉色衣裙的是钟芸笙的贴身丫鬟,众丫鬟见到钟云泽来了,也不吃惊,集体行礼:
“奴婢见过将军。”
“免礼,小姐还没起床吗?”钟云泽问道。
“回将军的话,小姐昨天玩儿得有些晚了,所以今日稍微多睡了一会儿。”回答钟云泽的是小敏,小敏今年不过十五岁,做起事儿来却很沉稳周到,所以钟云泽才让她来伺候钟芸笙。
“我知道了,今个儿太后设宴,不能起太迟了,我去叫她,对了,这套粉色的不行,一会儿夫人会帮她选一套,你去拿过来。”说罢便小心翼翼地推开红木雕花的门。
穿过一层珠帘,走到一张精致的床边,轻轻拉开帷幔,只见粉红色的被子鼓出一大团圆咕隆咚的玩意儿,钟云泽看着这场面,无奈笑笑,戳戳那粉粉的一大团,宠溺道:
“小狐狸,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了。”
只见那团大粉粉在被子里滚了一滚,又变成了一只蚕宝宝,还往床榻里面去了去,做着无声的抗议。
钟云泽哭笑不得,又拍了拍“蚕宝宝”哄道:“乖,今天真的有要事,太后娘娘举办了宴会,指名道姓要咱们去呢。”
“蚕宝宝”听到后,才不情不愿地把被子扒拉下来,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软软嫩嫩的脸,伸出两只小爪子揉了揉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委屈地看着钟云泽:
“哥哥——”声音又软又糯,把人心都给萌化了。
钟云泽突然又舍不得把她送进宫了,可是脑子里却又浮现出千觞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最终还是无奈摇摇头,伸出手捏了捏钟芸笙软乎乎的小脸:
“小狐狸,皇上想要封你做贵妃。”
“哦……什么?”钟芸笙的瞌睡虫一下子全部跑个精光,声音都提高了好几个度,震得整个将军府都抖了三抖。
还好钟云泽有先见之明,刚把话说完就将耳朵捂住了,要不然这南玄朝就要出一个聋子将军了:
“小狐狸,你听哥给你说,现在圣旨还没下,你先去看一看,如果对皇上满意就好,如果真的不愿意,那咱们就不做这个贵妃。”钟云泽安慰道,但是他清楚得很,钟芸笙不可能不同意。
钟芸笙听后,便知道这个贵妃自己是当定了,要是不愿意的话,虽然自家哥哥肯定有办法,但是一定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还是扯出一个笑脸:“哥哥,我肯定愿意呀,贵妃每天可以吃了睡睡了吃,比皇后还轻松呢!以后就没有人可以叫我起床了,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而且听说皇上是南玄朝第一美男子,反正嫁谁不是嫁,我这还赚了呢!”
钟云泽看着她比哭还难看的笑,有些心疼,又有些庆幸,庆幸他们这个情况不像是那种君臣,只有他和千觞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狐狸,哥哥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见到皇上后,不要行礼,不要低头,不要害怕,更不要让他感觉出你在怕他,什么都不要做,只要看着他就可以了,你听着,皇上是这天底下待你最好的人,连哥哥都比不上他,你要无条件地相信他,哥哥知道你现在暂时对他没感觉,但是哥哥可以说,他这样的,全天下,你找不出第二个了。”钟云泽叮嘱着,“还有,一会儿你嫂子一定会叮嘱你一些东西,但是你记住,哥哥现在给你说的,才是最重要的,其它的有和哥哥今天跟你说的相悖的,那不论是谁说的,一律都是错的,明白吗?”
钟芸笙疑惑了:“哥哥,皇上爱的不是卿俪皇后吗?为何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呢?”
钟云泽难得严肃起来:“芸笙,其它的你不要管,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但是你记着,永远都不要做会伤害皇上的事情,不然可能连哥哥都不会原谅你,明白吗?”
钟芸笙看着哥哥第一次对自己这么严肃,便知道这件事情非常重要,虽然一脸委屈,单还是立刻小鸡啄米般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牢牢记住了。
后来她一直都记着,很多年后,她无比庆幸当初自己哥哥的叮嘱。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钟云泽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你好好打扮打扮,记得打扮得漂亮些,哥哥先走了。”
“嗯……”
“小姐,这是夫人特意为您挑的衣服。”钟芸笙的贴身侍女小敏抱着一套天蓝色的华服呈在她面前。
钟芸笙扫了一眼,黛眉微蹙,嘴巴撅得比天还高,什么话都没说。
小敏看着自己的主子,心里别提多难受了,虽然这个主子才来了一年,可是待下人却是极好,压根就没拿他们当奴仆看过,在主子这里,他们能感受到平等和尊严。小敏明白自家主子天生不爱拘束,却偏偏要入帝王家,一入宫门深似海,踏入了那座金色的囚笼,便注定一生要带着沉重的枷锁……
“小姐,您别伤心了,小敏心里也难受。”小敏说着说着哽咽了。
钟芸笙看着她,笑了笑:“你伤心什么呀?也没什么可伤心的,上天既然给了我这个身份,那我便注定要承担这个责任,现在就希望这个皇上能像哥哥所说的那样吧。”
“小姐——”
“好啦好啦,我又不是要死了,开心点儿,其实皇宫也没什么可怕的,还要漂亮衣服,有好吃的御膳,什么都是最好的,我要是去了,没准儿还乐不思蜀了呢!”钟芸笙无所谓道,如果忽略她脸上强颜欢笑的表情,或许还真的有人以为她很开心。
小敏眼眶红红的,她此时真的是恨透了自己的渺小无能,不能为主分忧。
钟芸笙拍了拍小敏的脑袋:“小敏,这套衣服太招摇了,还是收起来,把我那套广袖雪烟菡萏流仙裙拿出来吧。”
小敏一脸茫然:“小姐,今日可是皇上的生辰,您穿一身白怎么行呢?”
说实话,钟芸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下意识觉得,自己要见那个坐拥天下的男人,本就应该素衣裹身。
钟芸笙想了想:“就那件吧,那件也不是纯白的,不是还绣了粉红色的荷花嘛!”
小敏拗不过自家主子,只好去拿衣服了。
乘着小敏拿衣服去的功夫,钟芸笙在自己的梳妆台上翻来翻去,挑了几件白色的银制或玉制的首饰。
等到小敏拿着衣服出来,看着自家小姐挑的首饰后,嘴角抽了抽,咽了一口唾沫。
小姐,您确定您是去选妃的而不是去奔丧的吗?
然而看着钟芸笙那一副认真的样子,小敏只能认命地给她梳妆了,顺便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今天皇上一定要心情好一点。
银蝶流苏对钗、环珠发冠、和田白玉耳坠、羊脂玉璎珞,加上之前的广袖雪烟菡萏流仙裙,再来一双素色蜀锦仙鹤绣花鞋,红颜妆成天仙妒,果然长得好看不论穿成什么样都可以展现出独一无二的美,纵然一身素服,但是却丝毫不影响钟芸笙的倾城之貌,反而多了几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意境。
由于是晚宴,但是还是要提前换好衣装,以免到时候来不及,所以在换好衣服后,周颜拉着钟云泽来到了钟芸笙的闺阁,打算给她说说一会儿要注意什么。
小敏出门要去将周颜请进来,周颜正好在外面等着,小敏向周颜行了一礼,周颜摆摆手,踏入了房间中,钟芸笙就坐在椅子上,桌子上的白玉茶具中已经斟满了热气腾腾的茶,但是周颜的注意力却全在钟芸笙身上。
周颜虽然承认,不论钟芸笙穿什么,都是最美的,但是她还是提了一句:
“芸笙,你真的就穿这一身吗?”
钟芸笙点点头:“嫂子,有什么问题吗?”
周颜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摇摇头。
钟芸笙明白,自家嫂子也嫌自己这一身太素了:“嫂子,我穿这么素,也许皇上就注意不到我,就不让我入宫了呢?”
周颜哭笑不得,这一次可是太后懿旨,无论如何,钟芸笙这一次是势在必行。都是周颜终究还是没有打击她了,自己坐在了她身边的那个凳子,这个时候钟云泽也换好衣服拿着佩剑进来了。
习武之人总是习惯性地将脚步放轻,所以二女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而周围的下人知道自家三个主子今日有要事相谈,所以都自觉退下了。
钟云泽刚进门便朝里望去,却突然瞳孔骤缩,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很快他就调整了过来,钟芸笙和周颜二人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
钟镇忻看着钟芸笙的侧影,表面上云淡风轻,可是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另一个雪白的身影,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豆蔻年华……
直到钟云泽走近了,二女才发现他,钟云泽则是微微一笑:“没事,让你嫂子先跟你说说。”
钟云泽坐在了周颜的身边,一直沉默不语,到是周颜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芸笙呀,当今皇上有三个妃子,其中有一个是男妃。”周颜对钟芸笙说道。
钟芸笙一听到“男妃”两个字,眼睛瞪得老大:“男妃?皇上好龙阳?”
周颜歪着头,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求助似的看着钟芸笙。
钟镇忻开口解释道:“这个男妃本来是西羽国的国君,十六岁大婚,十七岁登基,但是他不会治国之道,导致西羽国大权旁落,奸佞当道,百姓民不聊生,所以五年前在他十八岁的时候便被皇上灭了国,他和他的王后都被皇上收入了后宫。”
“什么?”钟芸笙气鼓鼓的,“这个皇上太坏了,灭了人家的国就算了,为什么要这么羞辱人呀?”
“芸笙!不得无礼!”周颜立马出言制止,这要是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可不得了。
钟云泽也皱着眉头,想要解释什么,但是看着周颜还在这里,便将口中的解释咽了下去,换了一套说辞:“芸笙,不要片面去看待一件事,有些事情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还有,你一定要记住,后宫不得干政。皇上做的每一件事,无一不是为国为民,他虽然杀了很多人,但是他杀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无辜的,我南玄朝因为有了他,百姓才能像现在这样安居乐业,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武能平战乱,文能安天下,这才是我们的皇帝,他是个真正的明君,他真的——承受了太多……”钟云泽说到最后声音都小了下去,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钟芸笙虽然疑惑,但是听了钟云泽的话后,又想到了刚才钟云泽单独跟自己说的话,便乖乖安静下来,对这个皇帝多了一丁点好感。
钟芸笙岔开话题,又问了一句:“那皇上后宫的妃子,除了那个西羽王和西羽王后以外,还有谁呀?”
周颜解释道:“以前的西羽王就是现在的芷妃,他的妻子是丽妃,还有一个是前任丞相姚远的女儿姚婷慧,也就是慧妃,前任丞相因为私通外敌,企图谋逆,被皇上满门抄斩,但是因为慧妃之母和太后是手帕之交,所以慧妃幸免于难。”
钟芸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过,芸笙,你要记住了,你入宫后,犯一些小错不要紧,但是有一点,千千万万不能对卿俪皇后有半分不敬!”周颜的眼神变得格外严肃。
钟芸笙歪了一下脑袋:“卿俪皇后?就是皇上毕生最爱,太子的生母吗?”
周颜点点头:“不错,卿俪皇后是皇上最爱的人,那种爱是刻在骨子里的,卿俪皇后驾崩后,皇上再未踏足后宫一步,十年内再无所出,后嗣凋零,只有一个卿俪皇后生下的太子和一个慧妃诞下的郅铖公主。卿俪皇后的谥号‘卿俪’二字,便是取自‘宁负天下不负卿’与‘伉俪情深’这两句话,明白了吗?”
钟芸笙眨巴眨巴大眼睛,双手捧着脸,胳膊肘支撑在桌子上:“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但是这卿俪皇后却偏偏得到了帝王之爱,虽然时间太短,但是能让一个皇帝这般痴情,也是不容易了。”
周颜捏了捏钟芸笙的小脸蛋:“芸笙,嫂子和你哥哥不求你能沐浴皇恩,只希望你能安安稳稳渡过余生,虽然你的家世雄厚,但是入了后宫,还是要格外小心,千万不要太过张扬,各方面都要收敛一些,当然,你也不要事事忍让,一旦对方太过分,你就尽管反击,天大的事情有你哥哥顶着,再不济还有太后娘娘会帮你。”
周颜说完后,钟云泽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万一你要是撞上太子殿下的话,尽量让着他一些,殿下心肠不坏,就是不善言辞,待人冷淡了些,他虽然比你大一岁,但是论辈分,你该是他的长辈,你可别跟人家呛着来。记住了吗?”不然我怕你将来会后悔。最后一句话,钟云泽没有说出口。
钟芸笙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钟云泽松了一口气:“基本上也就是这些了,今日是太后的宴会,你可别惹祸,今天和你说的话都要记好了。”钟云泽将那个“话”字说的格外重,钟芸笙知道,自己哥哥是提醒自己要记住他们两个单独的谈话。
钟芸笙嘟着嘴点点头,看向了窗外,夜幕降临,月色撩人,灯火阑珊。
三个人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着装,向早已候在门外的马车走去。
月色已入户,那一抹皎洁洒在钟芸笙的身上,发饰泛着温和的光,微风拂过,襦裙上的荷花仿佛活了一般,但最终还是人比花娇。
钟云泽笑了笑:“上车吧,要是困的话就在马车里打个盹儿,饿了马车里也备着点心。”
钟芸笙乖巧地点点头,和周颜一起钻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着,车夫的技术很好,感觉不到颠簸,在明月的注视下,朝皇宫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