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岳风抱着一大叠文稿出来,吕越不禁疑惑道:“你拿这么多干嘛?”
岳风闻言,不禁有些奇怪,心想他怎么会问这样白痴的问题,这可是杜牧的手稿,要放在现代,不得一张纸就价值千金!
现在虽说没那么值钱,但却也是宝贝,可以给未来的育才书店带来不少的人气和收益。
但吕越对这里面的门道就不那么清楚了,在他眼里,这些东西和那些名胜古迹里的题诗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文人们附庸风雅的唱和罢了。
岳风也懒得解释,只笑道:“吕兄有所不知,这可谓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这些可都是宝贝!来,帮我拿点。”
吕越对那些只知空谈误国的文士并没有什么好感,也不关心这些文章到底有什么用,并不多问,从岳风那里分了一半文稿,就跨步向前走去。
“你还有什么地方想要去的?”走了没多久,吕越忽然想起岳风游历长安的计划还没开始。
岳风思索片刻,回道:“嗯……今天就先不出去了,我得好好回去拜读下这些大作!”
作为杜牧的忠实粉丝,能有机会看到他亲笔写下的文章,绝对是一件幸事,而且这里面极有可能存在未传世的佳作。
岳风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立刻就坐下来好好品读一番。
而吕越的家不过距此几百米,只片刻的功夫,他们便回到了家。
一进门,岳风只简单的向荟娘打了个招呼,就朝他的房间走去,将那些手稿放在桌上。
岳风看着这堆手稿,不禁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坐下,挺直了腰杆,才将最上面的一张纸拿在手上看了起来。
刚刚读了几个字,岳风的眉头顿时皱紧,心中疑惑万分,难以置信道:“这是杜牧之作?”
他手里拿的,正是杜牧一年前的大作《罪言》,这篇文章与杜牧其他的诗赋文章不同,而是一篇针对时政的策论。
其行文言辞激烈,针砭时弊,岳风读了心中震撼非常!
而最让岳风感慨的是这几句:“国家自天宝盗起,河北百余城不得尺寸,人望之若回鹘、吐蕃,无敢窥者。齐、梁、蔡被其风流,因亦为寇。未尝五年间不战,焦焦然七十余年矣。今上策莫如先自治,中策莫如取魏;最下策为浪战,不计地势,不审攻守是也。”
杜牧对时局的认识给了岳风极大的启发,这些日子以来,他也了解到自安史之乱以来,战乱不断,天下各地都深受其苦,若真能像杜牧所言,先自治,国家力量强大了,河北藩镇又怎敢再抗朝命。
只是一直以来朝廷内斗不断,根本就不能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这才导致了各地藩镇越发跋扈嚣张!
岳风忽然对记忆中多情风流的杜牧形象有了巨大的改观,他并不是真的想多情风流,而是因为在官场上不得志,只能寄情于风月之中。
如今的杜牧,尚且意气风发,一心想在仕途上闯出个名堂!
不然,他也不会花心思写这样的文章了!
岳风放下这几页洋洋洒洒几千字的的文章,又拿着后面的看了起来。
这一篇的题目是《原十六卫》,讲的是大唐的兵制,其中论述道:“至于开元末,愚儒奏章曰:‘天下文胜矣,请罢府兵。’武夫奏章曰:‘天下力强矣,请搏四夷。’于是府兵内铲,边兵外作,戎臣兵伍,湍奔矢往,内无一人矣。尾大中乾,成燕偏重,而天下掀然,根萌烬然,七圣旰食,求欲除之且不能也。”
读到这里,岳风忽然明白了安史之乱为什么会发生,神策军又为什么会诞生。感叹若非神策军几十年来奋战,恐怕大唐早已覆灭。
而后他又读到:“近代以来,于其将也,弊复为甚,率皆市儿辈多赍金玉、负倚幽阴、折券交货所能致也;绝不识父兄礼义之教,复无慷慨感概之气。百城千里,一朝得之,其强杰愎勃者则挠削法制,不使缚己,斩族忠良,不使违己,力一势便,罔不为寇;其阴泥巧狡者,亦能家算口敛,委于邪幸,由卿市公,去郡得都,四履所治,指为别馆;或一夫不幸而寿,则戛割生人,略匝天下。是以天下兵乱不息,齐人乾耗,靡不由是矣。呜呼!文皇帝十六卫之旨,其谁原而复之乎!”
一气读完,岳风顿时一惊,他没想到如今神策军竟已腐败到了如此地步,居然公然买官卖官,而神策军将领也都如此贪得无厌!
一时间他对杜牧的崇拜更深了一层,他看问题竟然看得如此透彻。而更令人钦佩的是,他居然不畏权贵,敢于揭露时弊,更敢于将手稿刊印出来让天下人知道!
“如果让杜牧当了宰相,这天下是不是真的能重回盛世!”岳风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但很快,他就将这个想法给否定了,如今真正掌权的不是朝中宰相,而是宫中握有兵权的宦官,只要兵权还在他们手里,宰相又算得了什么!
午饭过后,岳风紧接着又读了《战论》和《守论》两篇文章,又读了杜牧注解的《孙子》。
一时沉浸其中,竟忘了时间,他读完杜牧注解的《孙子》最后一页,往门外一望,才发现天色竟已黑了下来。
他放下文稿,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堆文稿,不禁心想:“他写了这么多文章,怎么偏偏将这几篇放在最上面,看文稿最后的落款,时间竟全是去年的八月!一个月他就能写这么多文章,难道这一年倒未动笔?”
岳风沉思良久,终于想通了,不禁喃喃道:“绝不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希望自己的书店能让他的这些文章流传到赏识他的人手里,而那个人,最好是当今皇帝!”
“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当今皇帝?”吕越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了门外,望着自言自语的岳风,满脸的疑惑。
“没……没什么!”岳风听到吕越的声音,顿时回过神来。
“快随我先去把饭吃了,等会儿有两位贵客要来见你。”吕越并没有追问。
“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到底是谁?”对于即将到来的两个陌生人,岳风充满了好奇。
“有些事总得人自己遇到了才知道怎么回事,并不是谁都能帮你提前预知的!放心,今天你不会等的太久。”
岳风的确没有等很久,他刚吃完饭回房坐下片刻,正在细品杜牧的文章,吕越便带着三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来到了门前。
“三位公子,他就是你们要见的那个人!吕某先行告退了。”吕越指着岳风朝那三人恭敬道。
岳风闻言,朝门口望去,只见吕越口中称作公子的三人竟都留着长须,看上去像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岳风不禁纳闷:“不是说好两个人的吗?怎么突然多了一个,而且这样饱经沧桑的人,也能唤作公子的吗?”
三人里最年轻的那个率先进屋,借着屋里昏暗的灯光,对岳风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回首对那两人道:“虽说十余年不见,有些沧桑变幻,但他和五弟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会错的!”
“五弟?他们三个不会是‘裴议’的三个兄长吧!这年龄差距也忒大了一点吧!”岳风心里吃惊的想着。
“三位是?”岳风忍不住站起身来询问。
那最年轻的“公子”忽然感叹道:“看来五弟真是失了记忆,怎么连咱们几个都不认得!”
感叹完,他又上前道:“五弟,我是你三哥裴让,这是二哥裴撰,这是大哥裴识。咱们是接到父亲传信,专程前来看望你的。”
岳风闻言,不由得一惊,心想:“信?裴公是怎么知道他到了长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