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朗气清,旭日初升,在阳光底下,整个人都温暖了许多。
这样的天气,实在很适合踏青。
长安的诱惑,早已将岳风的魂都勾了出去。
他本想一个人到街上逛逛,但吕越却一早给他打了招呼,要出去就必须和他一路。
无奈,他只得在外面等着。
等待总是令人痛苦的,也容易使人开始胡思乱想,岳风现在就在胡思乱想。
“真没想到先前那么冷漠的人,到了家里,竟变得黏黏糊糊,真让人受不了!”
“不知道他还要磨蹭多久……”
“洛阳有白居易这样的千古名人,长安又会有谁呢?”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有幸能遇到个名人!”
“要是手机还能用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和名人合照了!”
……
就在岳风想入非非的时候,吕越已经走了出来,满怀歉意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岳风故作大气道:“没事,若有什么没说完的,我还可以再等一会儿!”
“今天你想去什么地方?”吕越主动转移了话题。
“嗯……哪里人多就去哪里罢。”岳风沉思片刻道。
“你确定?”吕越一脸的难以置信。
“当然!头前带路吧,吕兄!”岳风肯定道。
“这么好的天气,大家肯定都出门游玩了,人多的地方,肯定是景致最好的地方!选景这种问题,随大流肯定是不会错的。”岳风如是想着。
但吕越却不这么想,他径直将岳风带到了东市,在一家喧闹的茶楼下停了下来。
茶楼,在吕越的心目中,就是长安人最多的地方。
岳风被长安街道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所吸引,目不暇接,根本没有注意到吕越和他完全没有想到一处。
“吕兄,你怎么不走了?”岳风一脸疑惑。
“你要去的地方已经到了,还走什么?”吕越淡淡道。
“你是说我叫你带我来这?”岳风一脸难以置信的指着头顶上“云丰茶楼”四个字!
“难道不是吗?这里就是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吕越盯着岳风,像盯着一个怪物。
看着吕越一脸正经的样子,岳风着实无奈,摊手道:“也罢,来都来了,就进去喝一杯茶吧。”
东市与兴庆宫只有一街之隔,北面又全是王公贵族居住的地方,加上全国各地的稀罕玩意都汇集在长安的东、西二市,此时虽是上午,但茶楼里的人声已经鼎沸得很了。
与洛阳的清源茶楼相比,云丰茶楼里更多的是文人骚客,只有少数的过路商人。
而他们讨论的话题,不是诗词歌赋,便是朝中大事。
前者岳风并不关心,但是后者他却十分在意。
只听有人议论道:“听说前几日李文饶李相公罢相,出任山南西道节度使,是因为谏阻圣人复用李仲言,得罪了李仲言党人,才被排挤出朝廷的!”
“这事我也听说了,不知是真是假,韩兄,令尊在阁中任职,你可听到什么风声?”
“兄等所言不假,但此事干系甚多,咱们还是不要多言,不然恐招惹麻烦!”
“韩兄如今怎么倒胆小起来了!”
“卢兄错怪韩兄了,听说韩阁老为此上书切谏不得,大病了一场,如今还躺在床上呢!”
“果真?倒是卢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望韩兄……”
……
岳风听了隔壁桌几人的谈话,不禁好奇,问道:“吕兄,这李相公是谁?怎么好像受了冤屈?”
吕越先是一惊,心想:“他怎会连李相公是谁都不知道?”
但转念一想,岳风不在官场,不知道也算正常。他低声道:“李相公讳德裕,字文饶,以前在地方任职,颇有政绩,入京以兵部尚书入相,至今方一年有余。”
岳风听到“德裕”二字,顿时心惊,心里一下子冒出了“牛李党争”四个字,这四个字与“甘露之变”一样,深深的刻在他的记忆里,只不过“牛李党争”不是来源于历史老师,而是来源于语文老师对李商隐、杜牧二人诗歌的解读。
岳风不禁发出联想:“前有“大李杜”一生曲折,后有“小李杜”无可奈何。“大李杜”已然仙去,“小李杜”又在何方?”
至于李德裕,老师嘴里只是一句“后来深受皇帝重用,中兴唐室,但却被继任皇帝猜疑,贬死崖州,牛党获得最终的胜利!”带过,岳风倒并没有深深研究过。
神思在天外飞了一圈回来,岳风见吕越直愣愣的盯着他,有些不好意思,转而问道:“吕兄可认识杜牧?”
吕越向前扬了扬头道:“喏,那不就是!”
岳风本只是问着玩,谁知吕越竟真的认识,而且更让他想不到的,千古闻名的杜牧竟然就坐在他旁边!
岳风的心猛然砰动,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粉丝见到偶像的感觉,他几乎忍不住要走过去与杜牧说上两句话,但他的脚却忽然软了,怎么也挪不动腿!
“他……他真是杜……杜牧!”岳风紧张得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同时他的声音也变大了,引来了隔壁桌的注意。
“杜兄,那边像是有你的朋友。”
“哦?是么,我看看。”
杜牧转过头望着吕越和岳风,被岳风那花痴般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不禁心想:“这人是怎么回事,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吗?”
而岳风这时脑海里想的却是:“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俊秀的脸庞,文雅的举止,怪不得他能‘赢得青楼薄幸名’!换了任何一个女子,也愿意和他共度良宵。”
岳风的眼神让杜牧很不舒服,他忽然站起身,朝岳风走去,问道:“这位兄台,在下身上有什么不妥吗?兄台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在下!”
偶像在前,岳风顿时惊醒,连忙站起赔礼道:“杜兄误会了,实在是在下对杜兄仰慕已久,今日偶然遇见,一时难以相信,失礼了,失礼了!”
杜牧见岳风连连低头道歉,又说对他仰慕已久,回想起刚才的眼神已感觉舒服了许多,谦虚道:“杜某才疏学浅,有什么值得兄台仰慕的!”
岳风闻言,心想:“看来这是在考我啊!还好以前语文老师要求严格,杜牧的作品背了不少,而我最喜欢的阿房宫赋,更是杜牧年仅二十三岁所作,现在他怎么说也不止二十三岁了吧!”
岳风道:“当年初闻杜兄大名,还是因一篇阿房宫赋,虽然多年过去,至今在下依然记得其中最发人深省的一段文字。”
杜牧闻言,不禁好奇道:“哦?不止兄台以为哪一段最发人深省?”
岳风朗诵道:“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诵完,岳风不禁感慨:“秦人不暇自哀,今人又何暇自哀,杜兄借古喻今,不知在下说得可对?”
杜牧闻言,不禁脸色大变,连忙上前沉声道:“兄台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