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刃齿虎侧身而立,势若渊停,道:“副巨犀,你抢了刀去又怎样?我空手不惧尔等。”巨犀看看手中的追云弓,又瞧瞧师弟手里的日光刀,道:“食肉盟主的武艺我们素来钦佩。不过你此话未免自大了些。”毁灭刃齿虎嘿嘿冷笑,一招“海晏河清”直取副巨犀。副巨犀见它志在夺刀,不敢有失,抬起便砍。虎身向左一闪,顺着刀柄爬将上去,挥掌打向牛首。巨犀喝道:“师弟低头!”嗖的一声,利箭放出,毁灭刃齿虎见来势极快极猛,展开轻身功夫纵跃,飞矢从副巨犀头顶擦过,正是刚刚刃齿虎所在位置。
帝王猛犸暗赞:“好箭法。”玉象拉着始猫熊道:“师伯,你说它们打架谁会赢?”始猫熊道:“论到真实功夫,食肉盟主勉强能赢二犀,可加上它们手中的神兵,胜负就难料了。巨犀说得对,它的确自大。”帝王猛犸道:“我们应出手劝战,不然毁灭刃齿虎一死,所有的谜团就死无对证了。”始猫熊点头道:“正是如此。”
帝王猛犸长啸一声:“住手!”与玉象跃将出来。毁灭刃齿虎行藏被撞破,欲掩面而去,见始猫熊拦在身后,知道走不脱,干脆站到原处。副巨犀不识始熊猫,料想一瞽叟能有多大本领,没将它放在眼里,只看到玉象的宝剑,道:“师哥小心,敌人的强援到了。”玉象道:“别误会,我们只是有些事情不明白,倒要请教。”巨犀道:“何事?”帝王猛犸道:“犀门二位原本在中原地区,食肉盟主深居漠北,何以一起现身南方夷地?”
巨犀从怀中掏出一片竹简,道:“我们日前收到了驼门弟子的求救信,说食肉一族决心报复,请我们速来救援。我与师弟一路至此,看到火光匆匆赶来,没想到看见这厮手里拿着日光刀,就知道盟主八成已遭毒手……”毁灭刃齿虎道:“你嘴里放干净些。哼哼,八成已遭毒手,我看你与我纠缠不清,根本无意救巨足驼,夺取宝刀才是真。”巨犀道:“那阁下来此,又有何图谋呢?”
帝王猛犸道:“不错,你为何假扮南非祖狮,阻止我们去救盟主?”毁灭刃齿虎背过身去,负手道:“这个,我不会告诉你们,有本事自己去查。”始猫熊冷笑道:“还用查么?你拿着回日鞭,说明和南非祖狮沆瀣一气。它借给你回日鞭,要你负责引开帝王猛犸,它和脊棱象去刺杀巨足驼,事成之后,你再用鞭子向南非祖狮换取日光刀。”玉象听罢吃惊不已,道:“是真的?”毁灭刃齿虎哼道:“是又如何?你师父说得对,肉食者鄙四个字不是白喊的。”
帝王猛犸佩服始猫熊之智,心想此兽目盲,于周围事物却看得更加清楚。玉象道:“那帝王哥哥的师父,它的死也和你有关么?”毁灭刃齿虎喝道:“大胆!竟敢这样与副盟主讲话?它当长毛象是谁,区区一个出神高手,也配我亲自动手么?”
帝王猛犸怒发冲冠,长鼻一甩,獠牙疾刺,与它战在一处。副巨犀低声道:“大哥,难得它们内讧,正是铲除毁灭刃齿虎的大好时机,我们齐上,必杀得死它。”巨犀道:“帝王猛犸和玉象更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哼哼,让它们斗罢,最好两败俱伤。”副巨犀又道:“师兄刚刚为何说是驼门弟子求救?这消息分明是脊棱象送来的。”巨犀道:“脊棱象传来信息,等于送了日光刀给我们,我们怎能过河拆桥?若教兽族万众得知,犀族便背负背信弃义之名,此其一。其二,食肉联盟两大盟主武功极高,凭你我根本敌不过,此时脊棱象还有用处,不可暴露。其三,脊棱象虽懂得韬光养晦,但那又怎样,倒想看看一个高强高手,究竟怎么做长鼻门的魁首。”副巨犀道:“现在我们怎么办?”巨犀道:“日光刀到手,我们再留下去也没有意思,撤!”
玉象见二犀欲走,拔剑道:“哪里去?”始猫熊道:“大侄女让它走。”副巨犀道:“就是,你再不帮你的帝王哥哥,我恐怕它会死在剑齿拳下。”玉象回头看,帝王猛犸左支右绌,若非有金刚不坏神功护体,五脏早被打碎。毁灭刃齿虎厉声道:“方才我饶你一命,你竟这样不知好歹?还有,若非我给你金刚不坏的神功秘籍,你焉能有今日成就?”帝王猛犸怒道:“你伙同脊棱象,害我师父和盟主,纵有天大恩惠,也不能阻我报仇。”毁灭刃齿虎道:“你师父的死与我无关。至于巨足驼,它曾罚你思过一年,更变本加厉逐你出联盟,你还要为它报仇么?”帝王猛犸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们在世上活这一遭,总得为信仰做些什么,不能单纯依着自己的好恶。”
始猫熊闻言豪情登起,道:“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素食者!玉儿,拔剑给我,今日我要和帝王兄弟并肩而战。”始猫熊戒除肉腥之时,玉象刚刚出生,自幼见惯了它勤持戒定,还从未见过这般豪气干云,当下递剑给它。始猫熊一招“疏影横斜”斜刺过去。帝王猛犸见到墨梅剑法,想起后猫,心道:“松竹梅三位前辈光明磊落,也有素食者的影子。”
毁灭刃齿虎挥刀横劈,破了剑术,道:“始猫熊,你不报武品,怎自称食素?”始猫熊道:“你如此死脑筋,更枉为肉食者。”话音未落,剑尖上下抖动,好似水纹,直指对方咽喉。帝王猛犸赞道:“好一招‘暗香浮动’!”毁灭刃齿虎横过刀面,月影剑刺中日光刀身,发出铮的一声轻响。毁灭剑齿虎从光滑如镜的刀面上看到了自己的映像,同时看到帝王猛犸打出一招“象牙之塔”,当即一拳将它逼退,骂道:“混账小子,是非不分。你有这本事,为何不去找脊棱象,反一味与我纠缠不清?”
帝王猛犸捂着心口连连退后。玉象扶住它,道:“帝王哥哥,你没事罢?”帝王猛犸道:“没事,今日我一定要杀了它!”毁灭刃齿虎怒道:“岂有此理,看来今日非大开杀戒不可。玉儿,你莫怪我。”玉象拾起白银盾与天玄棍,交到帝王猛犸手中,道:“我与帝王哥哥同进退。”
毁灭刃齿虎一怔,道:“玉儿我问你,你虽是象族,可在食肉联盟中,盟主待你如何?”玉象低头道:“两位盟主待我都很好。”毁灭刃齿虎道:“玉儿才华出众,蕙质兰心,我封你做护法只是量才选拔。但你师父总算有些传功之恩。”玉象奇道:“和家师有何关系?”毁灭刃齿虎道:“此事是你师父交代办的,你却相助外敌,倒戈相向,未免忘恩负义。”
玉象登时愣住,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毁灭刃齿虎道:“当日盟主劝得帝王猛犸去救师父后,对我说,脊棱象其志不小,不止会对长毛象下手,恐怕连巨足驼也会遭殃。我说,脊棱象武功很是差劲,怎伤得了巨足驼?盟主递给我一封羊皮信函,道,正是如此,才需要你去协助。你看看这是谁寄来的。我打开查阅,发现上面印着血红的兽爪印,道,这是我食肉联盟的内部函件,定是某个分舵的兄弟探听到了消息,传到总坛。盟主摇头道,你仔细看看羊皮,告诉我是什么种类的羊。我端详半晌,见那羊皮极是怪异,既非山羊,也非绵羊,更不是昆仑上的黄羊。盟主道,是非洲的羚羊,而且从字迹笔划的气象来看,写信者功力不在秦岭虎之下。”
始猫熊听至此,道:“原来如此,这信是南非祖狮写的。它有求于你们,教你们襄助解决驼门的帮手,日光刀正是筹码。”毁灭刃齿虎不语,显然默认它方才所言。
玉象全身颤抖,将至崩溃之缘,漆黑的太阳无情地照着它,像是要把它吞没。玉象喊道:“我不信,我不信师父会做这么卑鄙的事,我要找它问个明白!”弃鞘而去。帝王猛犸叫道:“玉儿!”又对毁灭刃齿虎道:“日后帝王猛犸定要讨个说法,告辞。”
始猫熊拾起剑鞘,归剑于中,冷笑道:“嘿嘿,食肉盟主,可谓好事多为。”毁灭刃齿虎道:“你待怎样?”始猫熊道:“小辈已去,我们不妨再打个痛快。”毁灭刃齿虎见它宝剑在手,真动起手来未必占得上风,当下嘿嘿一笑,道:“阁下双目失明,我不愿相欺。更何况巨犀夺走宝刀,我需讨回复命,就此别过。”身子一动,已在数丈之外。
星垂万象,银汉横空。玉象静静躺在河畔,凝视天上千变万化的星辰,周围充满水的腥味,还有野花的香气。帝王猛犸找到它,悄悄在它身旁躺下,任思绪肆意驰骋,不出一言,仿佛这静谧的环境是脆弱的气泡,一触就没有了。
“好美啊。”玉象说道。“很久没有这么看星星了。”帝王猛犸道。玉象道:“据说,当兽族开始启智,抬头看星星时,黄金时代的曙光就照亮了万古的长夜。不过,黄金时代来了,青铜时代就不远了。”帝王猛犸道:“不知道兽族史上,是谁第一个开始抬头看天。玉面灵猿,或者是六耳猕猴之类的大巫。”玉象道:“它们将这个世界的谜题抛给后世,任由我们参详,帝王哥哥,我真的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帝王猛犸不语,倾心聆听玉象的话,这话字字带血,是灵魂深处的咆哮:“为什么养我长大的师父,会这样机关算尽;为什么你我一个食草,一个食肉,最终能走到一起?为什么你背叛了食草联盟,我现在也要背叛自己的联盟;雪豹姐姐造福雪域,没有活过三十岁,南非祖狮作恶多端,怎么活得好好的?”
帝王猛犸嘴唇未启,心声发出,夜色如水一样流进二兽心里,将它们彼此交融:“玉儿啊玉儿,这些问题我许久之前便想过,为何我师父一心向善却不得福报,脊棱象坏事做绝,却无往不利?”
玉象此时泪光莹莹,道:“帝王哥哥,我们都是苦命儿,只有苦命儿才会仰望星空,在无穷的宇宙间寻找世界的答案。”望着浩瀚的繁星,一直延伸到天地的尽头,此刻它知道,脚下的大地是圆的,挡住了背后的星光,否则真的想去天地尽头,就此乘仙船漂上银河,不再理会世事纷争,在星海中寻找一丝慰藉。
帝王猛犸道:“雪豹宫主、恐猫前辈对于世界的奥秘,都有独到见解,我们食草一族更是存留下无尽的传说,整个兽族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却谁也不知。玉儿,我想到了小师弟的一句话。”玉象问:“什么话?”帝王猛犸搂着它的肩膀,道:“世界不会为思考者留下一席之地。”
玉象轻拭珠泪,道:“帝王哥哥想有所行动?”帝王猛犸点头道:“我打算去华北找三位师弟,这是师父的遗愿之一,我没能保护好盟主,三位师弟,就算豁出命去,我也要力保它们周全。”玉象道:“帝王哥哥,等我去禀告师伯,咱们明儿就走。”帝王猛犸道:“你不想找你师父了?”玉象幽幽地道:“若无盟主的命令,毁灭刃齿虎未必会来,找不找结果都一样。如你所说,素食者未必慧,同样,肉食者更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性情。帝王哥哥,天大地大,我真不知道去哪。”
帝王猛犸想起那一晚在食草联盟大营,乳齿象绝望的面孔和空洞的眼神,和眼下的玉象竟有三分神似,不由打了个寒噤:“我已经对不起师妹,倘若再害得玉儿抱憾终生的话,当真是百死莫赎。即使世界黑如墨染,我也要保护玉儿,让它像玉一样洁白。”玉象倚在帝王猛犸怀中,道:“既然帝王哥哥想做,我就陪你一起。你说得对,我们终归是要做点什么。”帝王猛犸道:“玉儿只是辛苦你了,随我东奔西跑。”玉象淡淡一笑,桃花嫣然,捂着嘴做出噤声的姿势,道:“你知道就好,帝王哥哥,我要你把这话记在心里,别讲出来。”
象宗庄园大堂,红烛萤萤,高朋满座。草原猛犸象坐在宴席末端,看着真猛犸象和纳玛象夫妻交拜,燕尔新婚,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一幕,不由黯然神伤,与今时欢笑格格不入。众宾目之所聚,小师弟笑得越开心,它心中越是难过。
昨日晚,脊棱象将三猛犸叫到大堂,道:“你们老实告诉我,帝王猛犸的‘象牙之塔’是怎么学来的?”它知道金刚不坏的功夫,是食肉族所授,但“象牙之塔”却是帝王猛犸在长白山上习得。脊棱象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究竟是哪一位象族前辈,隐居在关外雪峰,将这失传绝技传授给它。
南方猛犸象道:“没法儿告诉你。这套武功,别说猛犸宗,就是整个象族,也没有第二个人会。”脊棱象微笑道:“真猛犸象,我已同意把纳玛象嫁给你,今后就是一家人了,还有必要藏着掖着么?”真猛犸象轻轻颔首,道:“师父说的是,这套武功是大师兄在猛犸宗醒象园学的。”脊棱象道:“谁教的?”真猛犸象道:“白象大神。”
脊棱象勃然大怒:“少唬我!白象死了几百年,你蒙谁呢?”真猛犸象道:“醒象园后壁上,有白象大神的遗刻。”脊棱象道:“此话当真?”真猛犸象道:“绝无虚假。”脊棱象素知它爱撒谎骗人,但也找不出破绽,道:“姑且信你一次。还有,把麒麟脚的功法交出来。”
草原猛犸象道:“麒麟脚大师兄最是精湛,我们所得者不过十之二三。”脊棱象道:“就算十不足一,你们知道多少,就统统背写出来。”南方猛犸象道:“我猛犸宗的秘籍,绝不给你。”脊棱象道:“什么猛犸宗、象宗,你们现在是长鼻门,难道麒麟脚不是长鼻门的武功么?你们若是不给,以背叛师门之罪论处。”南方猛犸象针锋相对,道:“你要杀就快些动手,不能为师报仇,才是背叛师门。”脊棱象双目各自流下一滴眼泪,模样甚是滑稽:“你们师父的死,我很遗憾,但不能怪我,我多次好心提起并派一事,这对象族来说,可谓百利而无一害。可惜它不识时务,担心丢掉掌门之位,我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南方猛犸象听它所言冠冕堂皇,三言两语就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只气得怒发冲冠,立时就要拼命。真猛犸象道:“师父,二位师兄太过死脑筋,我来劝劝它们。当年追杀恐狼,大师兄一路上向我等解释了象牙之塔的入门心法,若是师父不弃,弟子大婚之后亦可孝敬师父。”
脊棱象哈哈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两个要向师弟学学。哈哈哈哈……”身子一转,昂首挺胸,出了大堂。
南方猛犸象咬牙道:“小师弟,你,你真是气死人。怎地这么快做了叛徒?”草原猛犸象想起那晚初遇恐狼的情形,道:“我想小师弟故意讨好它,是想教它放下戒备,明日婚礼上突袭,以报父仇。”南方猛犸象一喜,道:“真的?”真猛犸象道:“二位师兄,小弟从未想过报仇,我爹的死,和它自己有很大关系。”南方猛犸象一怔,提高嗓门道:“你莫非真想做象宗女婿?”真猛犸象道:“三师兄,你说话小心些,现在我们是长鼻门弟子,猛犸宗、象宗在江湖上从此除名。”
南方猛犸象向西抬首,道:“师父啊,没想到才过了三个多月,猛犸宗就出了叛逆。真猛犸象,师父尸骨未寒,你便想着成亲,不忠不孝,今日我就代替师父清理门户!”真猛犸象大骇,转身夺路逃走。草原猛犸象见它眉毛倒竖,獠牙刺来,既快且狠,确是你死我活之状,当下掌吐冰雪真气,令南方猛犸象行动稍滞,再迈步上前,遏住长牙,道:“师弟,你忘了师父临终时的嘱托么?它让我们永远不得互相残杀。”
南方猛犸象吼道:“二师兄,它现在成了反叛,你还护着它?”草原猛犸象道:“至少要告知大师兄,请它定夺。现大师兄不在,一切都听我的。”南方猛犸象脖子一梗,道:“你想怎样就怎样罢,明日婚礼,我不会去的。”当下拂袖而去。
二象面面相觑。草原猛犸象摇头道:“师弟,你好自为之。”真猛犸象不语,从后门离开,径自回房。
草原猛犸象迈出门厅,见月光下三师弟身边站着一兽,定睛看去,竟是帝王猛犸,喜道:“大师兄!”帝王猛犸笑道:“二位兄弟,好久不见。哎,小师弟呢?”南方猛犸象道:“它现在是象宗的女婿姑爷,日子比我们这寄人篱下的要好的多得多。”帝王猛犸闻觉言中有异,道:“二师弟,这是什么意思?”草原猛犸象将方才之事转述一遍,道:“我们和小师弟一起生活二十多年,我总觉得它说的不是真心话。不知大师兄有何高见?”
帝王猛犸太息道:“小师弟选了自己的路,到底是条什么路,我们不知道,也左右不得,让它去罢。对了,师弟师妹要成亲,我岂能不带礼物?”伸手入怀,道:“这里有一对短剑,是当日在犀门,长獠犀行贿于我的。它原本给我和乳齿象各一支,现在我用不上了,就当是给小师弟的贺礼。”南方猛犸象道:“大师兄,我这里都气得焦头烂额,你还有心思送礼物?”
帝王猛犸道:“四位师兄弟中,我的性子与师父最像,是不折不扣的素食者;二师弟聪明的紧,悟性最高;小师弟常有鬼点子,往往出奇制胜;三师弟醉心武术,却不免有些急躁。你须得沉下心来,多与二师兄交流,看看小师弟究竟想做什么。我也觉得它此举并非出自真心。”
南方猛犸象道:“唉,连大师兄都这么说,小弟还能说个甚?”帝王猛犸又从怀中掏出一张丝绢,道:“这是象牙之塔的全部心法口诀,记会后要烧掉,免得落到敌人手里。你们身居险地,要有一门绝技傍身。”草原猛犸象接过,道:“还是大师兄想的周全。”
帝王猛犸道:“今日看到你们安然无恙,愚兄心愿已足,就此告辞。”南方猛犸象道:“大师兄你这就走?”帝王猛犸道:“留得久了,会教脊棱象发现。还有,小师弟是师父的独子,除非它真做下十恶不赦之事,否则,我们不能教师父绝后。”南方猛犸象道:“明白了,我会记住。”帝王猛犸拱手抱拳,身子一跃,消失在高墙的另一端。
但南方猛犸象终是没有出现在婚堂上。此时,真猛犸象与纳玛象身着华服,端着酒杯,向满堂宾客逐一敬酒。由于脊棱象有意昭告天下,自己合并了猛犸宗,武林中但凡有点名头的食草兽族,皆在邀请之列,故真猛犸象敬到最后一桌时,已双颊通红,酩酊大醉,纳玛象亦面泛桃花,烛光下更增娇艳。草原猛犸象见它们上前,端起酒杯起身道:“小师弟,鸳鸯交颈期千岁,琴瑟和谐共百年,祝你们白头到老。”纳玛象娇身盈盈下拜,道:“谢二师兄。”
草原猛犸象将那两柄短剑取出,道:“可惜二师兄很穷,没有什么钱买礼物,这两柄剑是你一位朋友的心意。我们行走江湖,不必忌讳刀兵不祥,这短剑用来防身,再合适不过。”真猛犸象看着短剑,昏昏欲睡的双眸放出精光。当年,帝王猛犸得了长獠犀的短剑后,便与师父和三位师弟细细磋商,这短剑真猛犸象足足盯着看过一柱香的时间,深印脑海,又怎会不识?口中喃喃道:“是大师兄,是大师兄。”两行热泪流下,滴答滴答,有几滴掉在了酒杯里。
真猛犸象再也遏制不住,放声痛哭,一时众宾客不明所以,场面极是尴尬。脊棱象忙道:“敬酒已毕,将新人送入洞房!”乳齿象扶着纳玛象,真猛犸象被长颌象、短颌象架起,拖到堂外,它口中兀自大叫:“放开我,放开我,我要那两柄短剑,给我!”涕泗横流,弄的满脸都是。
次日真猛犸象被急促的砸门声惊醒,一开门便见到短颌象站在门外。真猛犸象抱拳道:“师兄有礼。”短颌象斜眼睥睨,道:“你真不懂规矩,早上起来需要给师父敬茶,你却睡到现在?我若不叫你,你要睡到什么时候?”真猛犸象揉开睡眼,道:“师兄容禀,弟子昨日醉酒,这才……”短颌象喝道:“住口,竟敢顶嘴!不要以为你娶了小师妹,就可以跟我们平起平坐了,认清自己的位置。”真猛犸象连声唱诺,不敢再言。
短颌象一把将它拉出来,从后面踢了一脚,道:“师父叫你,快去!”真猛犸象逃也似的向前走,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来到掌门居住的精舍前,抬手扣门,听到脊棱象一声“进来”,推而入内。脊棱象见它眼眶微红,还道是酒气未消,也不在意,冷冷地道:“聪明的就快些把麒麟脚法与‘象牙之塔’默写出来。”真猛犸象木然道:“弟子谨遵师命。”脊棱象神色少夷,道:“纸笔已送到你房间,今日写不完,不许吃饭。”转身出屋。俄而长颌象手握锋锐之器上前,道:“走罢,还愣着作甚?”真猛犸象见它手中之物,正是昨晚二师兄赠与的短剑,已被它据为已有,也不理会,僵尸般一步步向前走。回到房中时,短颌象将房中翻得乱七八糟,想是寻找秘籍之类,真猛犸象浑做不见,提起毛笔,怔怔出神,二象凶神恶煞似的守住大门,将其软禁。
真猛犸象半天一个字也没有写,痛苦像蠹虫一般啮噬着它的心。它顺着记忆之河一路向上走,找到河流的源头,这源头与整个兽族相比,的确微不足道,但却是它二十二年生命的全部。整个兽族的历史是太长了,长得令人厌倦,但在历史的某个角落里,却隐藏着属于它自己的黄金时代。那是一段什么样的岁月,可能无忧无虑,也可能暗藏着向下堕落的危机。真猛犸象从不记得自己的母亲,这可能是它将要变成肉食者的原因之一,虽然不是主因。肉食者不单单是对口腹的需求,还有**,或许正是从小没娘,令它早早成熟发育,急于和师妹成婚,它自己也不清楚。总之那段时光回忆起来,的如上古时代一样遥远,有时甚至只过去一两年光景,竟远得像另一个世界,像梦。自己真的有过童年么,自幼习武,智斗恐狼、千里击杀,与众师兄齐上后山,在隐隐约约的火光中眠于醒象园……那么多的记忆是不是真实的?或者是真的,而现在自己在做梦?它真希望自己在做梦呵,因为这反差太大了,曾经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丑恶。
真猛犸象胡思乱想,畅游于无尽的虚空,最终被一声娇叱拽回现实:“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的丈夫在里面。”是纳玛象。长颌象道:“小师妹,你不要为难我们,这是师父下的死命令,我们若让你进去,自己也性命不保。”纳玛象突然惊呼一声:“啊,你们拿的什么?这短剑是二师兄送给我们的。”短颌象道:“你瞎说什么?整个长鼻门自乳齿象以下我最大,我才是你二师兄,草原猛犸象刚刚入门,你凭什么唤它做师兄?”纳玛象气得满脸通红,道:“你们不讲理,我找师父去。”
“小师妹,谁惹到你了,告诉师姐,师姐替你出气。”真猛犸象听得明白,来者正是乳齿象。纳玛象急道:“它们,它们不让我进屋。”乳齿象轻声道:“二位师弟,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你们……你们手里、手里的短剑,怎么得来的?”它语气极柔,但最后一句,近乎狂叫。长颌象吓了一跳,只好实话实说:“草原猛犸象给的,说是一位朋友的贺礼。”乳齿象幽幽叹道:“是帝王猛犸。”
长颌象与短颌象登时骇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