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弟,也有把好剑嘛。”
“过奖了。”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手中的武器,从剑柄到剑身没有一点杂色,和他的阴阳血骨正相反,通体的纯黑。反射着阳光的剑刃上好像流动着一股看不见的黑色液体,仿佛是灵魂深处最的黑暗,看得久了便会在心头萌滋生出一丝危险的意向。
“要不要比试两下?”
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皖稍稍愣了一下,随即婉拒道:“难得这位兄台兴致甚佳,只可惜在下急着赶路,恕难奉陪。”
“别这么说嘛,只是过两下招,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你们有时间过来凑热闹,也不差这一会儿吧?”
“就是啊,比划两下吧!”“对啊对啊,让我们也开开眼。”“有好戏看了。”周围的人群在这名浪子的煽动下立刻沸腾起来,围观的人数瞬间增加,把皖等人的退路堵得水泄不通。三个人被挤进了中间的空地,四周的人潮构成了一个天然的圆形擂台场区,刚好用来比武。
“先说好,我这把剑可非同一般,不光剑本身锋利无比,还能上通天宿,下指地脉—是把神剑啊。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兄弟你会阴阳术吧?一会儿咱们过招,要是我败下阵来的话,看你是个有缘人,这剑白送你。如果有幸让我占了上风,冒昧地提出一个请求,可否将你那把宝贝也让给我?”
皖脸色一正,断然道:“在下有这一把剑就足够了,阁下的宝剑若真是神剑,我更是担待不起。我们真的没有时间在此停留,还请行个方便。”
“我是很想放你们走,可这剑似乎不同意啊。”只见那把黑色长剑忽然抖动不止,尖锐的爆鸣声在空气中炸裂开来,犀利的剑气如同可以撕裂一切的巨手直奔皖而来。与此同时,皖手中的阴阳血骨竟然也爆发出强烈的震荡,艳红色的光芒再一次包裹住整个剑身,明明皖还没有施术,剑便自己动了起来。
两把剑一黑一白,仿佛活物一般在空中上下飞舞。浪子轻松地挥动长剑,招招狠绝,皖吃力地握着阴阳血骨,明显招架不住。此前从未发生过宝剑自己行动的情形,皖也从来没有使剑使得这般费力。他觉得这把剑像是有意识一般拼命挣脱着,一边自行抵挡着对方猛烈的进攻,一边……寻找着它的主人。
皖心头一紧,再次对自己内心萌生出的想法感到吃惊,阴阳血骨在寻找它的主人?它的主人不就是自己么?不,不是这把剑在动,而是寄宿在这把剑上的灵魂在挣扎!某个人的灵魂自从那一晚从战营逃脱直至今日与眼前素昧平生的浪子交手一直潜伏在剑中,未曾消散!
浪人的剑法越来越繁复,漆黑的长剑向外激射着暴虐的杀气,一波接一波袭向皖。皖的衣衫被凛冽的剑气割开十几个细小的开口,一个个破洞在线头的包围中张裂开来,宛如死人外翻的嘴唇。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逐渐开始溃散,他们都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了。那名浪子分明是要置这位白衣青年于死地,倘若再留在这里,必将受到牵连。不一会儿工夫,人声鼎沸的街头便只剩四个人影。景柔甚至掏出了她的玉笛,却根本敌不过那位浪子的内力,笛声在传出之前就已经湮灭在肃杀的剑光之中。
“你快想想办法啊!”景柔急得冲萧毓晨大喊道,然而她这时才发现,萧毓晨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像是得了重病,摇摇欲坠。
“喂,你怎么了?”景柔连忙扶住萧毓晨,急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浑身的血管像是被捏住了一样,有什么东西压迫着心脏,喘不过气来……”萧毓晨紧紧地捂着胸口,他觉得有一股强烈的气息在他的四肢百骸之内剧烈的冲撞着,好像要撕裂他的身体,破壳而出。眼前是皖被逼得疲于招架的景象,明明已是心急如焚,却没有一点力气。好像全身的精气都被吸食殆尽一般,只剩下一个空壳苟延残喘,忍受着钻心的疼痛。
转瞬之间,皖已被击倒在地,褴褛不堪的衣衫早已沾染上飘零的尘埃,残花败柳般皱成一团。浪子的剑尖抵在皖的咽喉前半寸处,却没有再向前刺探,他的眼中翻涌着一股得手之后的成就感,将先前的戾气压了下去。
“别害怕嘛,我说过只是比试两下,不会取你性命的。”那浪子语调轻松地说道,“按照赛前的约定,你看是不是该把阴阳血骨交出来呢?”
“你知道这把剑?”
“哈哈,你问我知不知道这把剑?笑话!”说着浪子突然将脸上的皮肤连带着发丝一同扯了下来,原来带着人皮面具!从皮囊中露出来的脸庞十分干净,比先前的那张脸更加英俊,处处透着居高临下的威严。棱角分明的眼眶,高高隆起的鼻梁,饱满润洁的嘴唇,像是被设计出来的艺术品般呈现出完美的黄金比例。这种美和轩的妖冶魅惑不同,和皖的出尘脱俗也不同,那是一种雄性的侵略感,令人难以抗拒。
皖看着眼前熟悉的男子,大惊道:“大师兄?”
眼前奇异的男子竟是皖的师兄,萧毓晨和景柔都大吃了一惊。同样是阴阳师,皖就像是生活在白云丛中的仙子,浑身散发着类似神界的灵气,而这位师兄却是个道道地地的市井中人。尽管两个人都拥有着说不出的俊美,但显然前者以美胜出,而后者更重俊逸。
萧毓晨不知什么时候又恢复了常态,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南柯一梦,真实而又虚幻。他怀着一种地方的心理注视着皖的师兄,内心的一角寄宿着难以形容的提防,不明缘由。
皖的师兄也同样不着痕迹地将对面的二人打量了一番,心中自有一番盘算。他轻松地笑了笑,上前一拱手道:“在下雒燚,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哪里谈得上得罪我们,雒燚兄客气了。”萧毓晨同样还了一礼,但语气上却有些冰冷。他下意识地采取了敌对的态度,甚至说……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这是他穿越至此第一次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眼前名叫雒燚的男子和他手中的利剑一样,向外涌动的着一缕淡淡的邪气,不足以摄人心魂,但却令人深陷沉沦。
连景柔都看出了萧毓晨的异常,赶紧在后面拽了拽萧毓晨的衣服,警示他不要过分张扬。而皖也细心地观察着雒燚的表情,担心他大师兄一个不高兴又刀剑相向。
没想到雒燚非但没有露出愠色,反而笑得更加爽朗:“哈哈,我想也是,要说得罪,也是让我的小师弟受苦了。皖,你可别怪我。”
“师兄不要这样说,你这样做定是又受了师傅的指示,我明白的。”皖想起他们那位固执的师傅,善解人意地应道。
雒燚的脸上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落寞,转而突然压低声音,严肃了起来:“你随我来,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皖刚要跟着他走,却被萧毓晨一把抓住,手腕上传来的力道让皖不由得心中一紧。他知道,萧毓晨此时在生气。然而,一向心细如发丝的皖却突然猜不透萧毓晨在想些什么了。他茫然地望着萧毓晨,但是对方的目光却紧锁在雒燚身上不放。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萧毓晨厉声问道。
“你不用担心,皖是我师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怎么会害他?只不过师门秘密不便外泄,还请多多包涵了。”说完向皖使了个眼色,自己向旁边茶馆和戏楼的夹道里走去。皖轻轻地拍了拍萧毓晨的手,承诺自己马上便会回来,这才“获准”离开。
萧毓晨看着皖离去的背影,心底不知不觉泛起一丝阴冷潮湿的感觉。就好像被在房檐下蔓延滋长的青苔包住了心脏,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说不出的压抑。那被尘土沾染了的白衣在萧毓晨漆黑的瞳孔中逐渐缩小,然后湮没在了阴暗的小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