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毓晨注视着那一道道生命的痕迹,禁不住伸出手让指尖抚过那层永远也抹不平的伤痛。池渊宽大的双肩,挺拔的后背,还带着温热的体温,摸上去,那深刻的触感仿佛可以让滚滚硝烟顷刻间又浮现在眼前,走马灯般重现。
“轩少将?”
等到萧毓晨回过神来,发现池渊正用一副奇异的眼神看着自己,赶紧缩回了手,结结巴巴,吞吞吐吐。
“我……那什么,就是觉得,你的伤疤很……很爷们!啊哈哈……”
“‘很爷们’?”
“嗯,就是,很霸气,啊哈哈……”
“哦,原来如此,过奖过奖。不愧是轩少将,言谈举止都和常人大不相同,在下佩服。这天色已晚,明日一早还有要事相谈,望阁下早些休息,养精蓄锐,在下先告辞了!”于是池渊拖着刺客的尸体离开了萧毓晨的帐篷,在帐口与归来的皖擦肩而过,原本寂静的夜晚开始躁动起来……
皖撩开虚掩的帐帘,一束月光随着他手指的弧线滑入,照着萧毓晨迷离的双眼,却将皖隐在暗里。纤细的身影微颤了一下,随即缓步步入帐中。
“发生了什么事?”尽管已是猜到了三四分,皖依旧用淡而如水的语气轻声问道。
“呃……方才来了个刺客。”萧毓晨跪坐在一滩血迹旁边,尚且惊魂未定。他吞吞吐吐地回话,却是略去了主要内容。
皖叹了口气,似是感到一种淡淡的愁闷,却没有说,只是拍了拍萧毓晨的肩膀,道:“你没事就好,早点歇息吧。”说完便回身盖上了被子。
萧毓晨不知道皖在计较些什么,他也顾不上猜想皖的心情,毕竟他自己都在这片广袤的大漠之中有些昏头转向。在现世从未经历过如此惊心动魄的事情,那明晃晃的白刃和鲜红的血液交织成一幅刺眼的图画,刻在脑海深处驱之不散。来时分明做好了冲锋陷阵的准备,现在却恍然发觉生与死是这般匆忙,仿佛一步之间,便是万丈深渊和料峭高崖。想到这里,萧毓晨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与此同时,他又莫名地感到心虚,这和对死亡的敬畏不同,似是一种情感上的亏欠。他望一眼皖,心头不由一紧。
边塞的黎明似乎比城内来得要早,萧毓晨几乎没有合眼便听到了嘹亮的号角声—这便要整军了。匆忙地收拾好床铺,端正仪表,待萧毓晨准备停当,皖已经从容地站在帐边,迎他出来了。萧毓晨不好意思地看了皖一眼,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并没有如期投射过来,心下不由一凉。也不知皖在闹什么别扭,自来了这军营便是一直心气不顺似的,过了一晚,反而变本加厉,连句话也不说了。萧毓晨心里纳闷,却又不能明说,只能暂时压抑着,快步出了帐篷。
地平线上已有些微晨光在清早潮湿的空气中披散开来,迎着微光投来的方向,只见池渊正站在一个小山头上对众士兵训话,表情煞是严肃。萧毓晨一时不知该如何上前,只好站在旁侧等待。好在没过多久,队伍便解散了,似乎是到了早餐的时间。
士兵们经过萧毓晨身边时都不约而同地向他瞟了两眼,却又都不敢多看,飞也似的奔向发干粮的小吏那里,萧毓晨也就错过了问话的时机。刚巧池渊也发现了他,便大步走过来跟他打招呼。
“轩少将昨夜可否安稳?”
萧毓晨心中苦念“怎么可能安稳?”,嘴上却应道:“尚可。”看池渊的表情,似乎像昨晚那样神出鬼没,午夜凶铃一般的刺客是十分常见的,对于战地的将领来说怕是家常便饭了,萧毓晨又怎么能沉不住气呢?此处也只能硬着头皮装装样子。也不知道货真价实的轩少将会怎样应对……
“那就好,轩少将,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
于是二人拐进了池渊的帐篷。皖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帐,只是在门口默默地等待。若是往常,他怎么会留萧毓晨一个人说话,可今天,却没什么心情帮他收拾烂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