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深夜有一个郎君闯进了军营,他是来呼救的。
小郎君被拦在了军营外边儿,被告知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但这小郎君急的团团转,不顾脸面大声叫嚷:“各位将军救命呀,我是大理寺卿府里男眷,本来是跟着公子到温泉山庄里面去游玩的,不想今天晚上山贼围了庄子,在外面喊来喊杀的,马上就要冲进去了,我这是钻了狗洞出来求救的,还请各位将军救救我们吧!”
眼前的小郎君哭的梨花带雨的,一个劲儿想往里面冲,守营的士兵也不敢使劲推搡,只能把人按在地上,另外叫了一个伙伴去通报。
“别哭了,我已经叫人进去通报了。”守营的士兵也是刚来半年的新兵,对待小郎君还算客气的,“你也别想着老往里面跑,我要是真放你进去了,你在里面乱冲乱闯少不得会吃亏,我也得捞一顿板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小郎君支撑不住,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深更半夜他跑了好久,才看到这样一个有亮光的地方,他从狗洞钻出来的时候好害怕会被人发现,外面把庄子围起来的山贼砍掉了门口护院的脑袋,他害怕自己也会变成那样。
大营门口围了好多看热闹的,李莫争也在,她看着大营外边的人,感觉似曾相识,她一个劲儿的想,就是想不起来。
“我好像见过。”
“是大理寺卿家屈小公子的仆人。”陈青原也见过,就在懿德长公主的秋日宴上。
李莫争想起来了,很快就有人将这个小仆带进去了,今日车骑将军何时复巡营,如今就在军营大帐之中,问过详情之后,何时复立刻就着人前往京兆府衙报信,自己则点了三百将士前去救人。
小仆在前头领路,一行人很快就抵达了温泉山庄,原本围在庄子外头的贼匪早已经撞开大门冲了进去,现在外边只留了基地。几个把哨的,一见有骑兵到来,立刻吹了三声短哨。
“追——”
那几个放哨人想跑,何时复拨了一个火的人去追,不论生死,定要拿下。
“剩下的人跟我进去,救人杀匪。”
温泉山庄才竣工不久,分了前院后院,东厢西厢,岳门一伙人奉命去搜查东厢房。
童卷卷深知这是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带着童稳,见一个砍一个,把救人的事都丢给了后面的人。
陈节陈义没见过这场面,原本雅致秀丽的温泉山庄如今尸横遍野,干净的地面已经被血浸透,每踏一步,脚上都会沾上黏糊糊的血液,她们跟在童卷卷的后面,拿着刀却没有挥出去一次,一路战战兢兢的跟着童卷卷。
“看看有没有受伤的但活着的人。”童稳一直跟在童卷卷的身边,她一路走来,不少温泉山庄的仆从侍卫都倒在地上,她无暇顾及他们的生死,心中却充满了对他们的怜悯,童稳自己也是从最低下的下人爬上来的,知道命如草芥的道理,但是如果可以从手指缝里捞回一条人命,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陈节陈义不敢杀人,索性就听童稳的话,查看还是地上有没有活口,能不能救。
温泉山庄里面到处都是四处流窜的贼匪,有的杀红了眼,见人就砍,见财就拿:有的喜欢耍阴招,找一个角落,潜伏在暗处,伺机偷袭:有的慌不择路,腿脚又快,上蹿下跳,已经变成了一只疯癫的猴子。
羊蹄紧紧地跟在李莫争的后面,她不能落单,刚才她一个晃神落后了十步左右,就有一个拿匕首的人从一扇半开的窗户后面飞扑出来,匕首直插她的咽喉。
若不是羊蹄自己反应快,怕是已经身首异处,李莫争返身回击,一个手肘敲晕了偷袭的贼匪,危机解除,可即便如此,羊蹄被吓破的胆子却恢复不了。
“小心一点。”李莫争嘱咐了四个字,她的心里泛着恶心,这里四处飞溅的新鲜血液以及带着温度的尸体都让她感觉不适。
到目前为止,李莫争没有动手杀过一个人,她还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到里面看看。”李莫争说,她以救人为主,见门就进,里面可能会有受伤的人,又或许有藏起来的贼。
这个房间里的灯几乎全部都熄灭了,黑漆漆的一片,弥漫着硫磺水汽的味道,李莫争用火把点亮了一根烛台,看清全景以后,发现这里是温泉池。
这里地面很干净,事发时这里没有人,但是桌椅柜子什么的都是乱七八糟的,是被贼匪搜过了。
“这里应该没有人。”李莫争想,但她的眼睛却注意到了温泉池里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在动,她举着火把凑近去看,是一簇人的头发。
李莫争让羊蹄将火把拿着,自己走进水里,从水里捞出了快要窒息的屈楠,他尖叫挣扎,用指甲抓伤了李莫争的脖子。
“屈郎君,我是李莫争,这里没有贼寇。”李莫争大声说,试图让屈楠清醒一点,可是没有用,李莫争只好在屈楠身上肉多的地方揪了一下。
吃痛的屈楠总算清醒过来,看清了面前的人是李莫争,终于痛哭出来,屈楠一边哭一边说出了一件惊人的事情。
“重光他在旁边的池子里,但是被人发现了,他怎么样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李莫争耳边炸响,李重光也在这里,而且出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李莫争把人弄到地上,让屈楠把当时的情况说清楚。
屈楠一边抽泣一边说:“我也不知道,大门被破开之后,下人都慌的跑了,我也是第一次来这温泉山庄,不知道哪里安全,贼人很快就冲进来了,重光就拉着我往人少的地方跑,我们就藏在这温泉池子里面,有人来了就把身体沉到水里面,等人走了再浮上来。”
“重光他在另外一个水池子里面,不知怎么了,他就被发现了,他是不是……出事儿了?”
李莫争把整个房间的灯都点上,池子里,柜子里,墙角通通都翻了一遍,没有看到人,也没有看到尸体。
没有想太多,李莫争吩咐羊蹄:“把屈郎君送到将军那里,他身份贵重不能有失。”
“我一个人?”
在这种地方,羊蹄害怕的连拿刀都不行,“我本事不行啊,这还有这么多乱贼,我护不住屈郎君啊!”
此刻,李莫争也不能嫌弃羊蹄累赘,陈青原正好从屋外经过,李莫争喊叫:“陈青原!陈青原!”
“莫争。”陈青原提着刀进来,她的刀上沾了不少血。
“重光也在这儿,但他出事儿了,你先屈郎君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去找重光。”李莫争又转头看了一眼缩手缩脚的羊蹄,叮嘱说:“你跟着陈青原,照顾好屈小郎君,留在安全的地方。”
安排这里的事情,李莫争提刀就出去了,他抓住一个贼寇,就会询问重光的下落,看见一个倒地的尸体都会过去翻看。
天际露出一抹鸦青色的光芒时,整个温泉山庄里的乱贼已经被肃清光了,清理尸体,伤者就医,士兵归队,军队就地驻扎。
岳门却发现自己火里少了一个人。
李莫争不见了。
起初,同火的人以为李莫争受伤了,倒在哪儿没有起来,或者像隔壁营帐里的王老五一样,折在了温泉山庄里,岳门甚至都做好了为伙伴收敛尸体的准备,但在尸体里面没有发现李莫争。
按时未归营者,以逃犯罪处。
但是李莫争不会当逃兵,陈青原知道,李莫争是去找李重光的下落,于是她将实情禀告给了火长岳门。
消息层层传递后,一个亲兵过来,让陈青原去主帐,车骑将军何时复召见她。
在伙伴们艳羡不解的目光中,陈青原跟随亲兵去了温泉山庄外临时扎起来的帐篷里,车骑将军何时复就坐在主位上。
“小的陈青原,见过将军。”
“起来吧,屈郎君人已经吓昏了,有些事情没说清楚,你来说。”
“回将军,和屈郎君一同来庄子里的人还有定国侯府家的小郎君李重光,人不见了,与我同火的李莫争是他的长姐,人也不见了。”
“都不见了…”
何时复头痛的厉害,眼前陈青原是她的故人之子,这个旧也没心情叙了,大理寺卿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恐怕定国侯府的人也在来的路上。
“你先下去吧。”何时复说。
陈青原退下,何时复吩咐亲兵,连夜审问温泉山庄内的活口,务必知道这群来历不明的贼匪从何而来。
在大理寺卿和定国侯府来人前,有一个只剩一口气的小贼透露出她们的老巢在高室山上的一座山洞里,但具体的位置在哪里,却死活问不出。
高室山脉连绵陡峭,地势复杂,由南至北,纵横起伏。
没有犹豫,何时复立刻带着军队开拔,又另外又召集了一千士兵,围剿高室山。军队急行至高室山后,让被抓的贼寇在前方指路,先派了一小支队伍探探高室山的虚实。
大理寺卿府和定国侯府的人先去了温泉山庄,看见了温泉山庄内的惨象,却扑了个空,何时复已经不在这里,但屈楠被安置在庄子外面的帐篷里,留了一小队人在那里守着,大理寺卿府的人看见屈楠完好无损,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先把人接走。
定国侯府来人是李逾白,她赶紧问了军队的下落,又马不停蹄的超高室山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