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门这一伙人的旗语学的是最快的,队率已经多次表扬过她们。
队率表扬的方式一直都是拍着人的肩膀,然后一顿猛夸,李莫争还没被人这么夸过,但心里的自豪感和荣誉感是蹭蹭往上涨,田大壮比她还夸张,每天操练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不练到腿脚发软都不带休息的,问起理由,总说不能辜负大人的栽培和期望。
童卷卷虽然会嘲笑两声傻子,但暗地里也是卯足劲的练,但当骑射开始纳入操练的花样中时,童卷卷无论如何练都不能成为最拔尖儿的那个人,因为李莫争发现童卷卷的眼睛似乎有点轻微的散光,看远处的东西会有点重影,所以论拉弓射箭,她也就比羊蹄好点。
因为羊蹄拉不动军中用的普弓,即便拉开了也射不了多远,更别说中靶了。
后来李莫争琢磨了一下制弓的原理,在军营附近砍了几棵竹子,给羊蹄做了几把简易弓,以羊蹄的臂力使用刚好,只是这种弓不耐用,易损耗,不过应付应付平时的操练,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羊蹄得了轻弓之后,论射箭的准头,那比童卷卷高的不是一点半点,这下童卷卷成了火里射箭垫底的一个,但没有人嘲笑她,关山北还想着替童卷卷介绍一个大夫,她认识一个专治疑难杂症的大夫,等什么时候军中休沐,就让大夫瞧瞧。
童卷卷郁闷了两天之后,就把射箭搁置了,她谢绝了关山北的好意,毕竟她的眼疾也不是这一天两天才有的,看过多少大夫,喝过多少次药,童卷卷自己都不记得了。
况且在军营里,身强体壮是必备的素质,眼疾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岳门也叮嘱过自己火里的人,李莫争她们也都表示了体谅。
在军中的这段生活踏实且稳定,每天和伙伴一起操练,没事就切磋一番,日子过的也快,马上就到休沐的时候。羊蹄无家可归,拿着军饷,就准备到城里晃悠一圈玩玩,其余人都准备各回各家。
李莫争和陈青原都是西京城里人,羊蹄便和她们一道走,童卷卷也是家在西京城里,几个人走在同一条道路上,不过前后脚。
然而没多远,她们就看见路边上停着一辆两匹马的车架,两匹马拉的马车,主人必定非富即贵,只见那马车边上的人一见到李莫争便小跑了过来,李莫争一照面就认出了,那人是侯府的奴仆。
“小姐,府里来人接您来了。”
马车厢里也有人喊:“长姐,这边这边!”
是李重光,他撩开车窗帘子,露出圆圆的一张小脸,在朝李莫争挥着手帕。
叫声引来路边行人纷纷侧目,李莫争只得先和陈青原说声告辞,快步上了马车,马车里面宽敞,李莫争一进去,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是李莫争的妹夫宋荞,宋荞正在小声地教导李重光:“抛头露面,岂是大家闺秀的做派,有失礼仪。”
“哎呀!”李重光撒着娇,“姐夫,我知道了,这不是看到长姐高兴嘛,下次不会啦!”
说完,还朝宋荞无辜眨眼睛,一副机灵鬼的模样,李莫争都笑了。
马车带着李莫争渐渐走远了,童卷卷原本落在后面,此时也快步走到前头,凑到陈青原身边一顿旁敲侧击:“这马车不一般呐,里边坐的什么人?”
“李莫争她弟弟。”陈青原说。
羊蹄小声说:“真漂亮,跟天仙一样。”
“是吗?”童卷卷眼睛散光,看远处的东西有重影,模模糊糊的不清楚,但是坐的了马车的,定然不是普通人家,普通人家哪里能养的起马。
陈青原也不欲多说,李莫争没有讲出来的事,她也不会多嘴说出来。
童卷卷踢飞一块路上的小石头,很不爽这种好奇心被扼杀在摇篮里的感觉,气哼哼的带着童稳甩开膀子大步走,把陈青原和羊蹄两个人远远甩在后面,只不过童卷卷再快也快不过李莫争的马车。
为了李莫争回府,李逾白特意和大理寺告假,待在老祖宗的身边等着李莫争。李莫争若是回府,第一件事肯定是跟老祖宗请安。于是老祖宗那里便围了一圈人等着见李莫争,李莫争一个一个问候过去,嘴都干了。
下人连忙上茶,但滚烫的茶水根本就入不了口,李莫争在军营里习惯了一瓢凉水直接倒进肚子里,现在只能舔舔嘴唇,把滚烫的茶水放到一边。
老祖宗问了两句,过的如何?可还习惯?
李莫争觉得自己在军营里面一切都好,也挺习惯的,便照实和老祖宗说了。
老祖宗仔细端详着她,黑了也瘦了,和自己去世的女儿李泰越来越像了,许氏也在看着她,眼睛也慢慢的泛出了泪花。
许氏记得自己当初成亲的时候,李泰也是这么大的年纪,有点黑有点瘦,还没有后来那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样子,一言一行都是一副楞头青的模样。
“走近点儿,让我这老人家再好好的看看你。”老祖宗像李莫争招手。
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没有一步,李莫争自觉已经站得很近了,再近鼻子尖都要怼上去了,她还在思考究竟要怎么再近一点,后面就有一只手推了她一下,李莫争就扑到了老祖宗的怀里。
“爹,你干嘛……”李莫争喊的是明蕊,她刚才看见明蕊推自己了。
但老祖宗听了这一声“爹”,滚烫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他摸着李莫争乌黑的发顶,看着怀里的人,就好像看着自己已经去世的女儿又回来了一般,满是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
在花厅伺候的下人中,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仆人也在,悄悄的抹着眼泪,他们都是伺候过李泰的老人了。
在场的小辈们看着长辈们一个个都伤心的不能自已,都有些手足无措,她们出生的晚,没有见过李泰,更不知道长辈们悲从何来。
只想着李莫争多日在外,今天回府,不该哭成这样啊。
唯有李逾白心里生出一股烦躁,她觉得今天自己不该告假在家,不该来凑这份热闹,到底她是李泰的女儿,还是李莫争是李泰的女儿?
明明血缘关系最亲近的是她才对!
可是李逾白也忍不住想哭,可是她不能哭里,女子生而在世,只可流血,不可流泪。
晚上李昂回府,歇在了明蕊的院子里,明蕊伺候了她洗脚更衣,就说起了李莫争今天回府的事情,这么一说本打算熄灯的李昂怔了一下,随即又让明蕊给他穿戴整齐,他要去李莫争的院子看看李莫争。
下人在前面打着灯笼,这一路走过去也不远,再拐个弯就到李莫争的闻风院了,还没走进去,就在外面听见了呼哧呼哧的破空声。
李莫争在院子里面练棍,这段时间他一直睡在军营里,十个人睡着大通铺,总是能听到另外几个人打呼噜磨牙,还有梦话的声音,本来是挺吵人的,但是回到家里一个人安静的睡觉时,反而又睡不着了。
索性出来练练枪法,出一身汗,累了别睡得快一些,她在院子里面找了根棍子替代长枪,打的虎虎生风,李昂就透过那个门缝朝里面看,虽然灯光暗淡,她看不清,但就李莫争舞棍流畅的身姿,似乎也是个中好手。
自己的女儿有一身好本事好武艺,好像以前从来不知道,对于自己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女儿,她知道的太少了解的太少给的也太少。
忽然院门从里面被打开,文婷看李莫争练武竟然会出一身汗,便打算到厨房去提一些热水来,不想院子门一打开,外面居然站着一个人。
“主君…”文婷吓得连忙下跪,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有没有冲撞到贵人。
李莫争听到动静,看清了门外站的人是谁,便把棍子一扔,喊了一声:“母亲。”
“这么晚了,怎么没睡?”
“之前这个时候军中是要巡逻的,所以习惯了。”
两个人就站在院门口说话,还是提灯笼的下人有眼色,提醒了一句,两人这才进入屋子里,面对面坐下说话。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看着有些暗。
李莫争以前和明蕊生活的时候习惯了节省,到了定国侯府,下人们总是会点四盏灯放在屋子的四角,整个屋子会看起来亮堂堂的,后来李莫争又到了军营,军营里面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
今晚文婷点灯的时候,李莫争便只让她点了一盏,这不合规矩,但主子说话了,便只能照做。
但李昂不习惯,她上了年纪,眼睛不如以前了,看东西容易花,便问:“怎么只点了一盏灯?”
“一会儿就睡了。”李莫争说。
“军中如何?”
李昂问了跟老祖宗一样的问题,李莫争便把上午说过的话又说了一边。
说完,母女俩好像就没什么话说了,相顾无言,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李莫争先低下了头,去看桌子上面油灯上爆出的小小灯花。
“军中的主将是谁?”李昂好像在没话找话。
李莫争想了一下:“好像是何时复将军。”
“何时复么?”李昂直呼其名,论品阶,何时复确实低她一阶,“她也是你姨母一手提拔上来的将军。”
姨母,也就是已经故去的李泰。
李莫争哦了一下,没说话。
“既然你有意投效军中,李府在军中也有些威信,调你去何时复身边当一个副将,从副将做起来,未来仕途也会容易些。”李昂说。
李莫争一下就把头抬起来了,果然家里有背景就是不一样,她若是真从新兵一跃升到副将,那可谓是扶摇直上青云,可这违背了李莫争当时从军的想法。
“多谢母亲的好意,我自己的路还是我自己来走吧。”
“也罢。”
李昂起身便走了。
李莫争也走到院子里看着开着的院门,刚才她们好像不欢而散了。